| 一心 文 |
电话响了。
你还要不要睡了?我问小云。
一个女生摔床了,头伤得不轻,小云手忙脚乱地,说着话就穿衣服出了门。今晚她已经接了4个电话。我因此很烦躁,很想和她大吵一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我们结婚六年了,感情笃深,却也免不了磕磕碰碰,基本都是因为她工作上的事。
小云是大学的辅导员老师,她在我眼里和别的老师不一样,怎么说呢——缺少了一份优雅的气质和文艺范儿。她事无巨细地管着200号学生的学习、生活、安全,乃至精神情感的方方面面,这在我看来真的很辛苦。
虽然小云不是任课老师,但她也上课,而且每学期上的课往往不一样,思政基础、大学生礼仪、道德修养以及一些公选课,这些公修课程在高校里往往被视为边缘化的课程,备课要求相对不高,而她却整日准备得一头起劲。每上一门课,家里的材料就要堆成小山。为了上好礼仪课,她买回来一大堆光盘教程,还下血本买了件高档礼仪套装,朴素惯了的她除了上课从来舍不得穿。我有些惊奇于小云平日里总是节俭算计,用在课堂上的这些行头却大手大脚、十分考究。
平时忙是应该的,可小云连放假都在忙。虽然她也有寒暑假,但是在任课老师休假的时候,她却要拿出近一半的时间陪着学生做假期实践活动。学生寒暑假实践活动属于一门课程,还有学分,作为实践课程的负责老师,小云总觉得自己肩上有千斤重担。
确实,毫不起眼的小云虽然不上主干课,也不做领导干部,可学生们没她还真不行。
小云的日常工作,除了学生的课程,以及在办公室办理学生公务,还要经常开班会、组织党团活动、巡查宿舍、值班执勤。为了上班方便,更为了处理事情便捷,她硬是说服我买了学校附近的小区,离市中心很远。只要学生有事,小云基本有求必应。为此,她牺牲了大量的业余时间。我经常问她累不累,她说累;但九年的兢兢业业,让这种累成为了习惯。
有的学生忘记开学日期了,有的和舍友闹矛盾了,有的情绪不高了,有的失恋了,甚至找不到路了也要打电话问她;九年来,光为了调解学生矛盾,她自掏腰包请学生吃饭谈心,算不清花了多少钱。本来收入就偏低,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做月光族。
这些日常琐事早已习以为常,真正烦恼我的是她的时间不完全属于她自己,随时都会有事情找到她。
一天夜里,大约23点多,学生家长打电话给小云,说女儿电话失联了。小云赶紧联系学生的班长,说不知道;到了学生宿舍查问,却被告知说回家了。小云紧张坏了,学生夜不归宿虽偶尔会有发生,但都有报备,起码同学之间都知晓行踪,这次有些不一样,她紧急联系宿舍安保,并在准备要报警的时候,同宿舍一个女生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原来这位失联女生要逃课到外地去玩,让同学帮忙瞒着。小云深知这种行为的危险性,火速打车到火车站,带回了还没上车的女生。这让人哭笑不得,好在有惊无险。
“只要学生安安全全,能够顺利开心地学习、毕业,我才能踏实。”这是小云经常劝慰我的话。
她经常不能在节假日陪我和小孩,当我兴奋满满安排好假日的家庭行程时,我害怕听见她的电话铃声响起。每当我看到她恳求的样子,就不由得顾不得烦躁,只感到一阵心疼,我的心也随着她的不安柔软起来。
前年毕业季的一个晚上,我和小云带着孩子回乡下老家,又是一个电话打来——毕业班的学生喝酒喝多了,在外面闹事。我说学生们都二十三四的青壮年了,还用得着你那么操心吗?你让学生干部处理一下不就行了嘛。小云认为她别无选择,只能赶回学校。她说,学生出了事,可不是学生一个人的问题,牵涉学校、家庭,安全问题无小事。于是赶紧打道回府,行程泡汤。小云赶到酒店现场,其中一个学生因酒精过量还有轻度中毒迹象,她便一直陪学生输液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早就听人说,辅导员是学生的“救火员”,是“保姆”;也有的说这工作轻松,适合女孩子落得个清闲。而小云让我认识到,这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工作,对个人业务、体力精力和心理素质要求都很高。
我曾劝说让她换个工作,毕竟不是在编老师,可她不愿意。后来被我磨得久了,才算口头答应下来。她在迎接每一届新生的时候都说:“我要和你们一起毕业。”然而一届届的学生来了又走,四年就是一瞬间,她依然呆在原处,收获着学生家长一个个的赞美和褒奖,享受着和年轻学子们相融的快乐。好几年又过去了,我知道小云她不会走了。
她喜欢这个岗位,“痛并快乐着”就是她最恰当的写照,一旦失去了这个岗位的压力和煎熬,我几乎能断定,快乐也会从她的脸上消失——我爱她,所以她胜了,我妥协。
凌晨时分,小云从校医院回来了,回到家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摔床的女生应无大碍,便未多问,只想让她安稳地睡到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