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回到乡下看望父母。老家房屋简陋,没卫生间,父亲用手挠挠后背:“一星期没洗澡了,陪我上街洗一个吧。”“行”,我爽快答应了。记忆中,和父亲一起洗澡只是小时候的事,上高中后,再没与他老人家共浴。
小镇上的浴室有普通和包间两种。包间里有搓澡工帮助洗搓和按摩,我想让父亲上包间,但父亲说啥也不肯。他舍不得花那25元,虽然不用他掏。
普通浴室里的人很多,雾气蒙蒙中我们下了水。父亲不知何故,蹲在水中移到了浴池的一角。我坐在水中,只露出头来,我则漫不经心擦着身子。当我攥着浴巾的两端笨拙地在后背上摩擦时,忽然想起了父亲。透过“雾”层,我看到父亲同我一样,只留着头在水面。过了一会儿,父亲从水中站起,转过身去,拧了拧毛巾,轻轻擦着前身,后背朝着我,黑黑瘦瘦的,骨头清清楚楚露了出来。他曾拉过竹木、扛过岩石,挑过生活重荷的背,而今显得佝偻了。我默默看着,心中震颤。
我起身走到父亲跟前:“爸,我替你擦背吧。”父亲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住手中摆动的毛巾,转过身子。我就这样站在父亲的背后,近得只有两拳头距离。这一回父亲的后背我看得更清楚了,几根骨头如枯枝般历历在目。我鼻子酸酸的,热泪被水蒸气掩护住了。我读过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动。朱先生虽然写得深沉,但他的父亲毕竟不如我父亲那么艰辛,活得比我那与泥土和风雨结缘的父亲轻松、快乐。我的父亲,我那永远像山一样坚韧顽强的父亲的背,是我生命的路基。
我侧过身,拧干毛巾,将毛巾裹紧按在父亲的后背上。父亲将身子弯曲下去,双手撑在池边的台上。我握着毛巾的手有些发抖,生出一种负疚感。多少年了,我竟没给父亲擦过一次背。我的双手朝圣般拂过父亲条条隆起的骨头,我实在不敢用力,我怕父亲瘦弱的身子支撑不住……
(吴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