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二泉月·文学

有一种味道叫烟火气

  | 庐外 文 |

  蜡梅都开了,冬天却只是下雨,期待的晴日又是下雨,连夜雨。冬天老早是只下雪的。冬天下雨,绝对曾是超越认知的未曾,如同盛夏的圣诞一样。二十多年前,当那绵软的歌声飘过街巷,心中留下了那个城市冬天下雨的茫然印象。

  记得小时候看电视,大春节的,广州人轻衣薄衫逛着花市,竟是花海的冬天。而露天文艺演出,女演员竟然穿的是中袖旗袍。这才知道,地无分南北全是中国人,但地有分南北气象物候天差地别。

  有那么几年,我曾多次在冬季去往那个看雨的城市。有时下雨,有时不下雨,但不管下不下雨,它的气质总是阴郁的。雨下的城市,静,静以自处,万事不搭界。如同那些走到你面前的人,凡事只是笑笑,静静地一笑,有的是巧笑,多数只是礼貌,还有是苦笑,只能一笑。而不下雨时,它的静便多些开朗,有条不紊、一着不让地过着日子。油条、卤味、牛肉面,看书、旅行、下午茶,阴时穿棉袄,云开着T恤。建筑新旧杂陈,机车风驰电掣,乱乱的,杂杂的,揽一味入口,那滋味品了又品,想起那是烟火味道。

  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个冬至在那个地方,人生直面了冬季的绵雨,落也落不尽,断也断不了,那细密阴郁的雨。生活常常让你满腹狐疑、进退失据,也往往叫你不期而遇、豁然开朗。冬季的雨,是因为寒雪中融入了血的温度、情的寄托,未及冰冻,已然淅沥。那落下的是涟涟的泪水,是无以言表的苦与痛。不是痛快淋漓,而是茫无边际。

  于我有太多不忍、不舍、不堪,都是在那些接踵而来的冬至。我只不说。坐在窗前,看着三四点光景,日头便遁去,慢慢变成红红一点,直至霞光散尽。夜悄悄漫上来时,城市并不大黑,但心头是黑的,惟觉黑也最好。黑的夜,长长的,长长的,足够让人整理那些不忍、不愿、不堪,越长越好。当然,黑也只有那么长,黑到深处,日头也就返程了。十年,五年,四年,三年,一年,现在,此时又此刻。

  这个最漫长的黑夜,乡人谓“有钱冬至夜,呒钱冻一夜”。有钱冬至夜,无锡城里人极重视冬至,谓之冬节,也说“冬至大如年”,是夜必定吃团圆饭的。大家庭尤其郑重其事,一早便张罗酒菜,还要预备晚间做团子,甜酿、咸酿,不亦忙乎。冬至夜来得特别早,日头一下去,夜饭就开始了,烫酽酽的米酒,冬节胜于年节了!呒钱冻一夜,乡下就没这么多规矩。我的老家冬至团子是必要的,但冬至夜饭就不上劲的。有说是因为冬节习俗源自北方传来,城市受到影响,乡村未必波及。可我以为从前乡间贫困,过年尚且如渡难关,哪里有余力再过冬节呢,吃了团子就算过节了。

  冬窗雨淋淋。远处车喇叭阵阵尖鸣,楼下人家走动的地板声一贯夸张,冷不防那个安置小区向天堂报到的声音凄楚苍凉。记忆中,冬天的雪那么美,“六阴消尽一阳生。暗藏萌,雪花轻”。哪像如今冬天的雨这样无奈,不够清冽,没有浪漫,只是邋遢污糟。当然,这也是烟火味。

  记起幼时冬起,最享受街边摊头上烘炉旁接过热气腾腾的大饼,要圆的,甜的,一掰开少许甜汁,热到心头。配半根油条,我爱夹在饼里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