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金大 文 |
周末去看望父母,母亲告诉我,父亲开着电瓶车去蚂蟥岭下竹园里挖笋了。88岁的人了,开着电瓶车在山路上颠簸,要多危险有多危险。我和弟弟急忙开车赶了去。看到父亲正精神矍铄地挖笋,才放下心来。弟帮助父亲挖笋,我闲着无事,去青苗坞转转。
上次去青苗坞,还是在1978年的秋天,太阳尽情地向大地挥洒它那耀眼、炽烈的光芒。蒸笼一样的山沟里没有一丝风。我和公社林技员老夏去蹲点片区查看山冲田里的水稻旱情,青苗坞是必去的地方。那年,梅雨季节少雨,伏天雨贵如油,入秋后仍然无雨,加上山上植被稀少,水土流失,山涧早已断流,山冲田旱情十分严重。山坡上裸露的岩石,山沟里光溜溜的乱石,在太阳的炙烤下,脚踩上去,隔着凉鞋都觉得烫。远远望去,青苗坞里蒸腾着迷茫的烟气,柴禾变黄,稻田开裂,正值抽穗期的水稻开始卷叶。旱情告急,水源穷尽,那年,山冲田里的水稻几乎绝收。
时隔42年,旱情给我留下的烙印,依然记忆犹新。
去青苗坞,可以从坞口进去,路不宽而平坦;也可以翻越蚂蟥岭,岭虽不高但陡峭。上岭的路已淹没在竹林里,我抓住毛竹往上攀登,气急嘘嘘地到达岭上,眼前的景色和我记忆中的景象已成天壤之别。早年光秃秃的岭背,如今松树、毛竹、灌木,密密匝匝,将岭背覆盖得严严实实。当年山农、樵夫常走的上腰路(岭脊上的路),在灌木林里向上延伸。我踩着松软的腐叶,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岩石旁,登上岩顶,一坞青绿尽收眼底。山脊灌木林,半坡松杂林,下坡毛竹林,层次分明,错落有致,你拥我挤。“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林间鸣叫,唤醒了我混沌的大脑。阵阵山风扑面而来,顿感惬意舒畅。映山红夹生在岭脊灌木林间,开放出紫红的花,不多见的石楠,绽放着球形白色的美,连低矮的荆棘也不甘示弱,红的、白的、粉的花蕊,竞相开放,烂漫一片。眼下的青苗坞多像这山里的女子,素衣绿裙,遮不住婀娜多姿的身段;不施脂粉,依然粉面红唇,丽质天成。
返回到蚂蟥岭上,我又沿着埋藏在松林间的中腰路(山腰间的路)向前走,高大的黑松和马尾松分布在小路两旁,路上覆盖着厚厚的松叶,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富有弹性。树木除松树外,还有青岗栎、麻栎、葛栎等。至于山茱萸、葛藤、乌枣、刺柴那样的灌木,更是不计其数,遍布在山腰上。这些深绿、浅绿、墨绿的色彩,让青苗坞里的山坡有了层次感和流动感。
越来越密的树林遮盖着小路,透发出阴森森的凉气,在路边我见到了野猪的粪便,怕意顿生,从原路退回到岭上,再从竹林中穿插到下腰路(接近沟底的路),毛竹在这里唱主调。毛竹有小有大,小的可握,可做锄把钯柄,大的腰围四五十厘米,高七八米,挺拔的身影,英姿飒爽耸立于天地之间。清明出笋,谷雨长竹,小年挖笋,大年养竹。适逢大年,竹林里竹笋争先恐后地拱破泥土,生机勃勃地往高里长,不几天就宝塔似的矗立在地面上,轰轰烈烈的景象令人难忘。
山沟里流水潺潺,水流清澈,甘甜可口。
昨夜下过雨,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脚下氤氲着潮湿、滋润的气息,就连林阴间透射下来的斑驳阳光,也似乎被这一坞的绿色所稀释,被这密密的枝叶所过滤。“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静而幽的环境,不正是城市人所盼望的吗?
出青苗坞口,不远处,有几家农家乐,食材大都来自山里。山沟里生长的野芹菜,凉拌,清爽可口;冬天腌制的咸肉,现挖的毛笋,笋鲜肉肥;鸡是竹林里散养、草丛中觅食的土鸡,白斩、红烧、煲汤,肉鲜味美;米饭是坞里山坡上采摘的树叶,捣碎浸泡出的乌米,用山泉水煮出的米饭,加些许白糖,香糯甘甜,舌尖生津。
坐在绿树掩映、花草簇拥的农家院内,欣赏着绿染的青山,聆听着潺潺的泉流,喝着农家自制的野山茶,品尝着清新而纯正的农家饭菜,享受着安静舒适的环境,自己也感觉被染上了绿色的印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