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小龙 文 |
无锡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老家位于浙江省中西部一个叫兰溪的小县城,自古有“三江之汇,六水之腰,七省通衢”之美誉。母亲河兰江流淌千年,滋养六十万她的子民。如果你对她一无所知,我只要告诉你兰溪是曾抗击非典、埃博拉,如今成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抗疫主将陈薇院士的故乡,你定然会对兰溪刮目相看了。
兰溪的清明节,扫墓,踏青,打清明粿,吃清明粿,标准动作。活人有三节,过年、端午、中秋;故人有清明、七月半、冬至这三节。这个清明节我没有回去,老妈快递的清明粿千里迢迢运达无锡。泡沫箱里还装了两只特小凤,塞满黄皮瓜,快递费比泡沫箱里面所有加起来的东西都贵,但在母爱面前,根本微不足道。我可以想象:母亲一个人揉粉,炒馅,磕印,打粿,烧柴火,捧着泡沫箱到村菜场拐角的快递站,中间会停下来歇力,她气喘吁吁的样子让我心疼。她会亲自把它打包好,寄给远在八百里外无锡城的儿子和孙子们。吃一口,尝到母亲的牵挂,吃一口,母亲就在身旁,家乡就在跟前。
母亲在老家有宅基地,有农村医疗,有集体股份,有优待证,有失地农民养老金。我们户口迁往无锡后,放弃了所有,剩下母亲。农民变得有优越感,国家政策好,成功逆袭。打开包裹,迫不及待把清明粿放微波炉转一分钟,我一口气吃了两个,瞬间唇齿留香,心生甜蜜。清明节每年都有,清明粿也不会消失。母亲手工磕打的清明粿我不知道还余多少口福,还能吃多久?母亲在,她就是家里的宝,而我也是孩子一般被母亲惦记着宠着。尽管妻儿成群,我的爱心来不及瓜分。母亲的爱,于我是仅有的爱的收入。
清明节没有回家,龙凤难以呈祥。父亲去世以后,无论身处何方,清明节前夕母亲一定会早早回家。给父亲上好坟,再去一趟她的娘家。在家匆匆三两天,母亲再随大姐的专车去上海。上海到无锡,兰溪到无锡,母子间地理距离拉近了一半。父亲走了五年,他的音容宛在。69岁,父亲退休金的本还没收回来,几多遗憾。我忘不了他躺在病床上叹息“人生真是精彩啊”!父亲平生嗜烟酒如命,再加上郁郁寡欢,健康狠狠摔离他而去,死神接住他。父亲临终时双眼噙泪,嘴巴张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最后的回应从喉咙发出,声线无力。他的体温从后颈背消失,身体僵硬泛黄。在袭击父亲的病魔面前,我竟然手无缚鸡之力。
父亲的死对物质世界而言,是机体生命活动和新陈代谢的终止。对我的生命而言,山崩地裂,天塌了。有种四面楚歌的孤立无援向我包抄而来。他的魂魄托梦给我,要我坚强走下去。父亲的使命已经完成,活生生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一座坟,一晃已五年。他的笑容挂在墙上,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活在回忆里。他制造了我,养育了我,病魔吞噬了他,干干净净,化为一缕青烟,归为尘土。我相信有来世轮回。
谁能陪你到最后?不到最后一刻,老天都不知道。也许,我更愿意睡在父亲身边。就像他小时候抱着我,用胡须扎我的脸。那个静寂的小山村,是回忆里永不褪色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