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雨恬 文 |

　　近几年来，小说家海飞的创作大多集中在谍战方面，随着《捕风者》《麻雀》《棋手》《唐山海》几部优秀谍战作品的相继出版，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由海飞布局创设的深海谍战世界正浮出水面。《醒来》是海飞谍战系列的新作，这部作品讲述了发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的一段谍战故事。

　　本书主人公陈开来，原是春光照相馆的学徒，目睹了师傅李木胜被日军杀死的场景后，陈开来决心前往上海继承李木胜作为共产党线人“断桥”的身份，并在舞女金宝的帮助下开了“陈开来照相馆”。在上海，陈开来遇见了远房表姐沈克希和汪伪政府人员赵前，他们在上级苏门的领导下组成“西湖三景”小组秘密搜集关于“沉睡计划”的消息。而另一方面，汪伪政府的卧底黄杜桥在上海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令中共和国统局两方势力损失惨重。随着战友赵前和沈克希的相继牺牲，苏门被汪伪政府怀疑，陈开来的处境也愈加艰难……

　　严格来讲，谍战小说被归类到通俗小说的大类，因而小说的故事性将会成为评判小说是否成功的标准。作为一个看过海飞大部分谍战作品的读者，我自认对海飞的写作思路有一点了解，也试图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猜想故事的发展走向。但是当我开始阅读时，我强烈预感到这个故事的发展脉络将难以捉摸。不过看了寥寥数页，我就觉得自己仿佛隔着书页进入了1941年的孤岛上海，踉踉跄跄地跌入了一张谍战的迷网之中。而这背后的直接的原因，就是这个故事的发展进程时缓时急，海飞并非是将所有的故事情节都平铺直叙地展现给读者，而是有张有弛地秉持着一种独特的节奏进行书写，甚至这种节奏会和读者的正常思维相悖，让读者感受到一种颇为奇异却错落有致的诗意。阅读的过程中，读者可能会发现很多重大的事件被一笔概括，也有可能发现一个看似平凡的下午被无限拉长。

　　精巧的人物配置也是这部谍战小说吸引读者的重要原因。在我看来，本书的特点就是人物登场的密集和每个人物携带的信息量的庞杂。小说开场部分并不独属主角陈开来，反而像是对一组人物群像的概述，几乎每一个场景的转换，都伴随着一个人物的登场和一个新视角的植入。等到故事进展到陈开来初入上海后，苏门、崔恩熙、苍广连、赵前、李默群等人的迅速登场可能又会让读者感到应接不暇，但只要读者能够潜下心来、坚持阅读，就会发现海飞在这些人物身上都埋藏了伏笔，每个人物背后都埋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和秘密。

　　与很多谍战小说着力刻画主角的谍战事迹极不相同的是，本书描写的是陈开来正式入党以前的生活，似乎更像是陈开来成为一个优秀谍报人员的“前传”，那么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呢？我想是为了突出陈开来乃至更多革命分子坚定的革命信仰产生的缘由。在我看来，陈开来的成长主要是由两种因素共同刺激生成的，一方面是因为革命前辈的以身作则，这和传统的革命历史小说的主人公成长轨迹相似。本书开场陈开来的师傅李木胜的英勇就义，推动陈开来产生报国的志气，然后陈开来亲眼目睹了赵前为了掩护自己而选择牺牲，沈克希为了守护机密而忍受极刑，崔恩熙为了保护苏门壮烈死去，这些都是让陈开来坚定革命信仰的理由。除此以外，紧急的时局刺激着陈开来的迅速成长，革命战友的先后牺牲让他必须要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职责，即使他所面对的人是深信他、并救过他的黄杜桥和与他朝夕相伴、对他爱之入骨的金宝，他也必须要割裂与他们之间的情感游丝，守护自己心中的正义。

　　虽然本书是一部标准的谍战作品，但在阅读时，我有很多次都觉得自己不仅仅只看到了谍战的波诡云谲，我还看到了孤岛时期时特殊的上海风貌。小说里陈开来的本职是一名摄影师，他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带上他珍贵的摄像机捕捉画面，他就像是一个时代的记录者，用相机定格那个时代的悲哀与热血。海飞童年时曾在上海生活过，非常熟悉上海的城市布局，而在创作这篇小说之前他也进行了严谨的历史考据，这使得他能够精准地还原出那个时代上海的城市生活图景，他的文字透露出一种画面感，而每段文字之前还配上准确的时间点与地点，这让我一直有种错觉——这部小说不是作家海飞写的，而是那个名为陈开来的摄影师用相机记录下来的。从这个维度上发散思考，这部小说好像又增添了不少别样的韵味。

　　若有若无的诗意是海飞谍战小说里的一大特性。女主人公苏门可以说是集诗意于一身的女子，她从出场开始就携着一股江南的书卷气息。她原名苏窗含，取自“窗含西岭千秋雪”，而后她改名苏门，可想而知是取自下半句“门泊东吴万里船”，这两个名字都深藏着美丽与诗意，与她身上各式各样的缎面丝绒旗袍和黛染霸花高跟鞋十分相衬。除此之外，诗意还潜藏于陈开来的照相机以及冯少手中的花束。

　　生命如横越大海，我们每个人都试图去跨越达到理想的彼岸。在这部小说里，我看到了一个波澜壮阔又阴郁华美的时代，一群男男女女扬着革命的风帆，或手持莱卡照相机，或撑着绘制着苏堤春晓图案的伞，或穿着黛染霸花的高跟鞋，朝着他们理想的方向勉力前行，而我相信他们终会上岸。

　　《醒来》，海飞 著，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8月出版，定价：3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