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1版:二泉月·文学

仓下秋兴

  | 刘川 文 |

  仓下是个地名,如今是一所初级中学校名,在云林街道辖地。人说仓下校园里有三宝:宋代石桥、文昌阁和古银杏。

  清秋时节,我走进了这个令人向往,又易让人遐想的美丽校园。果真名不虚传,校园里的旧迹遗存给人以沉沉的沧桑感,置身其间,不由得生出思古追贤之情。

  “飞虹桥”可谓至宝,在校园最南端,是一座平板石梁桥,看上去端庄敦实,结构和谐,桥身和桥栏都由紫褐色的石头组成。桥北矗立的石碑昭示,这是千年古桥,桥面上两块武康石条,竟然还是宋代原物。由资料获知,武康石产于浙江德清,“采石始于唐,盛于两宋”。此石属于火山喷出岩中的熔结凝灰岩,一经风雨侵蚀,就会氧化成淡淡的紫色,而紫色象征祥瑞,它被广泛应用于江南的建筑和园林,也就自然而然了。可一所建校才七十年的校园,怎会存此古桥?原来,仓下中学的前身,曾是千年以来几经毁兴的江南名刹祇陀寺,石桥即是寺院山门前的桥梁。尤为可喜的是,地方政府十几年前斥资维护时,依然选用武康紫石作为修缮之材,充分体现了保护文物修旧如旧的良苦用心。

  校园内另一古桥曰“香花桥”,是一座金山石桥,据说原在寺院的金刚殿后,两侧有“放生池”。放生池是所有寺院不可或缺的设施,善男信女们可将鱼、龟等水生动物放养其中,以求积德。如今,只有小桥东侧的池面尚存。停步于此,古人畅游寺院后“恍在放生池上坐,抛残香饭听湖钟”的那般意境便生生地浮现出来。

  香花桥西边,便是另一宝“文昌阁”了,一座两层的亭式楼阁。校长说,此阁原为寺院“藏经楼”,后来才改成“文昌阁”的。有同访的学者说,就叫文昌阁好哇!确实,与学校匹配,叫文昌阁岂不更为妥帖,学子知书达礼、文运亨通,地方人才辈出、文风昌盛,不正是我们教育的孜孜追求吗?

  文昌阁旁粗壮参天的古银杏,平添了校园的高古氛围。银杏也分雌雄,雄者伟岸,雌者肥硕,虽然未及辨识,但这棵古树无论雄雌,春绿冬枯,夏荫秋色,都是学校的无价之宝。天下古庙名刹,大都植有银杏。故明人在《重修祇陀寺记》中有言:“凡物可猝致,唯乔木不可猝之。邑古刹中能存千百年古木者,唯独祇陀寺。”因此,即使有人对古桥和阁的原真性提出存疑,古银杏便是仓下校园即祇陀寺旧址的过硬佐证之一。

  又闻文昌阁后曾有“听秋轩”。如此,这里便与生于祇陀寺旁长大厦村的元末高士倪云林有了不可分割的关联。有专家考证,云林四十来岁时,在祇陀寺西构筑私家园林,平地造园,掇山理水,中辟广沼,复石成坡,沼南建三层方塔形楼阁,四面开窗,是为“清閟阁”。阁名取自唐代韩愈“笋添南阶竹,日日成清閟”之句。阁成即为倪云林藏书读书、书画琴友之处。而清閟阁与听秋轩,相距不过数十步。按此推测,清閟阁应该就在寺边。云林品性以逸名世,清阁韵味以幽怡人。如今阁已无存,但“清閟阁”的名声,却伴随着倪云林的文集《清閟阁集》长留人间。在其身后六百多年来,清閟阁一直是天下文人墨客梦中打卡之地。此处无形胜有形,每个人心中的清閟阁必定比真实的楼阁更有韵味,更加幽雅,也更为神秘。

  阁未重现,但“听秋轩”却在校园东边的寺泾河畔得以再建,尽管位置异地,也难完全复制旧时模样,却给了今人神思清閟阁,神游祇陀寺以参照和想象。轩前柱子的抱联上,镌刻着《中国书法》杂志主编、著名书画篆刻家朱培尔先生的书法:“半亩方塘来活水,满园嘉树笑春风。”写得真好啊,仓下中学这片“方塘”里清澈的活水,不正来自教育和对优秀文化传承这样的无尽源头吗?“嘉树”上结出的一茬茬茂盛桃李,也正是我们企求的一代又一代优秀人才!

  漫步仓下校园,秋色浓郁而静美。银杏、紫薇、枫叶、松针各展姿色,香橼、柿子、木瓜、石榴挂满枝头,上百种绿植同生共荣,生机盎然,让人充实又欣慰。祇陀寺,长大厦,清閟阁,倪云林,仓下中学……这些承载着不同历史文化内涵的名词,在这块园地上穿越时空交织生辉,串起一条无尽的文脉。飞虹桥上,曾经留过云林居士的布履足迹;古银杏下,曾经吟出萧闲仙卿(倪云林别号)的词声诗韵。徘徊此间,似乎可以隐约听见一曲厚重的文化鸣奏隆隆响起!这里的学子无疑是幸福的。倪云林以逸名世,清閟阁以清为道,先人的品格精髓依然应该是后辈追求优秀的参照,一个“逸”字实难详释,是淡泊、孤高还是随性?但先贤之“逸”,至少是静气、骨气、清气的综合体现,做学问应有静气,做人当有骨气,立德要有清气。

  离开仓下时,我愈发感受到了那份清秋的爽朗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