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4版:二泉月·市井

山芋记忆

  | 马胜泉 文 |

  山芋,是一种野味十足,生命力极强的薯类植物中的“王”者。它生出的地瓜(俗称),经烘、烧后甜又香,是百姓百吃不厌的美食;茎叶加料后炒熟,是上口的搭饭菜;下脚货,加老藤叶,又是喂家畜的好饲料;多余的东西统统可以放在坑里任其腐烂,是上等的有机肥料,样样是个宝,深受农人青睐。

  那时,我记得母亲在五六月里种的山芋苗,到七八月里就铆足了劲长。那山芋藤连叶爬满了一垄一垄农田,绿色一片片。土壤里在盘根生子(地瓜),地面上茎叶相依,那种繁茂的景色,我十分熟悉。

  为了让地瓜长得多,藤长得快,茎叶大,我们兄妹几个隔三差五地去田里给山芋浇水施肥。家里养鸡鸭、养猪羊兔,常常把它们的粪便积在一个泥潭里,放水搅拌发酵。几天后,我们把那粪水舀到粪桶里,一担挑不动,就半桶半桶地挑,或两个人一起一桶桶地抬。大人农活多,就这样,山芋田里浇水施肥的事我们包了。

  大热天干活,哪怕满身汗水或泼着点粪水,我们也满不在乎。回家,跑到村后,跳进河浜里,洗个澡,解暑又解疲劳。或学学游泳,顺便摸些螺蛳、蚌虾,也成了一件美事。

  有付出就有收获。密密匝匝的山芋叶盖满田,在那食物匮乏的年代,山芋头就成了当时做菜吃的抢手货。我几乎天天拎着个竹篮,往山芋田里跑,今儿这垄,明儿那垄,轮番着摘山芋头,隔几天,蓝天白云下,山芋垄上又是葱绿一片,让人心动。

  在天井里的屋檐下,我和大妹将山芋头上的叶从茎上掰下来,分开放好。母亲将叶洗汰干净,在薄薄一层的油锅里,加些蒜泥,少量盐,翻炒几下,一盆清香、爽口又扎实的山芋叶端上了饭桌,这就是挑战灾难的成果。

  为了物尽其用,那剩下的茎也想吃,就得将有茸毛扎嘴的外皮撕去才能食用。家门前有棵老朴树,奶奶拿出小板凳,放在树荫下,从小竹篮里取出山芋梗,便开始撕皮。慢慢地,透明淡青的撕皮堆成一小堆,像极竹匠刨青竹子时,刨出蝉衣一样薄的刨花;那随皮拉出的细丝,又似瓜蔓的卷丝,拎在手里,像件艺术品,既可玩又可欣赏。

  撕好皮,放下手里最后一把山芋梗,扭扭脖,直直腰,伸伸臂,动动腿,抖掉饭单头上的杂物,动身去灶头,再拿几根茭白剥去壳切成丝,一起放进有佐料的热锅里,刺啦刺啦,热气直冲,用铜铲翻几个身,再炒一炒,立马就起锅。就这样一盆青白相配,既香又嫩,纯正暖心的家常便菜炒好了,候等在农田干活的大人和调皮贪玩的孙辈回来享用……虽然那时很苦,但有山芋头吃,仍觉得生活得蛮有滋有味。

  夏绿秋果,“芋味”无穷,感恩一路相伴的“美食”——山芋。只要自力,岁月再苦,无需忧伤,这就是生活的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