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鲍广丽 文 |
文化学者郑重,与海上艺术界一些大家交往甚笃,作为一个善于观察、善于对话的记者,他体悟到几位艺术家不仅在形式上有强烈的创新意识,而且在艺术价值、审美方式,乃至哲学和生命意识的层面,都有相当深刻的思考和认识。他曾自述:“我和谢稚柳、唐云、程十发、陈佩秋交游数十年,或看他们伏案作画,或是天马行空式的交谈,对他们可谓是听其言而观其行了,从而渐渐悟到他们在纸上行笔、用墨、用水、用彩的不同,是来自他们内心的体验和感受的不同。我想由他们‘自说自画’一番,把内心的体验和表现出来的艺术作一次重新融洽,不是比别人的评论更好吗?”
于是,在淳淳如师、殷殷似友的交往中,他有意识地记下他们的言行,厘清他们的理论脉络,阐述他们追随古代画家顾恺之的“传神”、宗炳的“畅神”说的艺术步履,为后人浓墨重彩地勾勒出几位大师的艺术情怀与感受。
文汇出版社推出一套新版的“与大师谈艺”四种,正如郑重所言,所注意的是挖掘老画家的体验,他们的画风的演变,不只是技巧的变革,而是随体验的深入在发生变化。
在郑重先生的笔下,大石翁的洒脱,三釜主人的幽默,壮暮翁的宽容,高花阁的执着,在对话中渐次展开,他们的艺术友谊也在升华、深化。
谢稚柳堪称大师级的艺术家,无论是他的绘画艺术,或是他的鉴定思想,在中国艺术发展史上都应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壮暮堂谢稚柳》一书,郑重通过谢稚柳现象来描述中国文化的传承问题。在海派美术史上,谢稚柳是一位多面体的艺术家,书画鉴定一流,于敦煌壁画学有开拓之功,落墨画作别裁新样,书风清雄放逸,如此博大精深,以致郑重先生认为:比之宋代的米芾、元代的赵孟頫、明代的董其昌,谢稚柳自应有他的历史地位。深蕴传统文化,谢稚柳的艺术与情怀犹如一本厚厚的书,让人百读不厌。他说:“哲人木坏,名士山青,但愿我们能以谢稚柳为模范,以宽容为怀,努力地学着做一个君子有恒者,为中国文化做一些事情吧。”
《大石斋唐云》一书为对话体,并夹以相当于“旁白”的著述者介绍,问与答俱佳,且有唐云先生及前代名画多幅,文与画皆美,记录了唐云的艺术实践的体验和感受,还有相当的篇幅谈佛道禅机,谈茶文化,谈收藏,内容丰富;侃侃而谈,真知灼见迭出,批评时弊平和而幽默感常现。
在《三釜书屋程十发》书中,作者不仅记录了“在今天被人们忽略”画家的体验,且有大量作者撰述的相关背景介绍和他对程十发先生画艺、画风的评述。艺术家最可贵的素质,是能够在前人成就以及外国异质文化精华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实践,程十发先生无疑是这方面的典范之一;画家的个性特点也是影响其作品的重要因素,这一点,本书也有充分的体现。
陈佩秋的山水不尚奇峰险岭,花鸟不作高枝啁啾,花卉不求一枝独秀,自有一份温润高逸的性情,体现出她艺术的自信与执着,这给郑重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郑重与陈佩秋相识几十年,一直看到她在用功探索。郑重还看过陈佩秋的许多写生稿,本身就是艺术品,曾劝她出版,可陈佩秋见到画坛抄袭风气,不想助长画家懒惰之风。以此可见她的脾气与艺术创作的心迹——唯为持之以恒者敞开。《高花阁陈佩秋》书中,女画家有着亲谊重友的可敬,也能感知她对不良风气的凛然;她既有对画坛真切的评价,也有明辨是非的锋芒……如今大师远去,更让人通过这些实录文字,追忆其风神。
岁月匆匆,“与大师谈艺”四种,初版距今已经十五个春秋了。郑重先生也借《后记》一文写道:“壮暮翁、药翁、发老已驾鹤西去多年,每忆及不禁黯然,更有旧梦难温之苦。因余之粗疏,三翁的《大师谈艺》出版后留下许多遗憾,但都难有补天之术再补记之。唯高花阁佩秋老师,神清气朗,是得米望茶的寿者,余亦不敢多作叨扰,只能把她的高雅之谈以‘篇之外’载于书后,期与读者朋友有共享之乐。”
现郑重先生交往的几位大师均已驾鹤西行,人们在追寻他们的流风遗韵之时,再品读这些过往的与大师谈艺之作,聆听大师的声音,感悟艺术的魅力,也突显出郑重与大师们岁月风云中那份浓浓的情缘。
“与大师谈艺”四种:《大石斋唐云》《高花阁陈佩秋》《壮暮堂谢稚柳》《三釜书屋程十发》,郑重 著,文汇出版社2020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