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边月 文 |

　　我对河流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很清楚地记得，那条人工开凿的小河把整个村庄分成南北两处。连接南北村子的，是一座用三块水泥板搭就的简易小桥，窄窄的水泥板之间有长长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见底下的河水。对于淘气的小孩讲，这是不会让他们惧怕的。记得我刚学会骑车那会儿，就一个斜坡冲上小桥，晃悠悠就踩着车子从水泥板中间过去了，把我妈惊得魂都快没了！但好多小孩都学样，我们一起比赛，骑车从土坡冲下桥，刹那间，车铃大作，热闹非凡。孩子们口中欢呼着，摇摇摆摆，耀武扬威极了。这是多么棒的克服恐惧的把戏啊！

　　当然，并非每个日子都是风和日丽，意外也会发生。冬天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孩子们总是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穿一双保暖鞋，虽鼓鼓囊囊却能跑得飞快。这个时候，我就会偷偷和小伙伴约好跑到河边去捞冰。通常会拿块砖头使劲投掷下去，然后踩在河边松软的泥土上，前倾着身子，捞取那块最大的冰。把冰捞起来，随便从屋旁稻草垛里抽几根稻草，举着冰，对准太阳，使劲吹，似乎要吹很长时间才能吹出一个洞，然后把准备好的稻草并拢一起穿过冰洞，打个结，直接挂在妈妈的晾衣竿上，孩子们就抬头看着那冰块慢慢滴水直至消亡，这也算农村孩子寒假里的一大乐趣了。

　　我虽是捞冰的一把好手，不过事情做得太起劲总会有意外发生。冬日河滩边的泥土是极为松软的。我就是因为踩着了一块特别松软的泥土，身体失去重心直接就掉进了冰冷的河里。我的小伙伴们惊慌至极，拼命四处呼叫，也算我命大，厚厚的红棉袄救了我的命，虽然被呛了几口水，但我还是浮起来啦，岸边洗衣服的村妇赶紧用长长的晾衣竿把我慢慢拨救了上来。那边早有腿快嘴快的小伙伴飞似地把这坏消息汇报给了我妈。母亲沉着脸跑过来，一把将湿漉漉的我连拖带拉地弄回了家，然后关上房门就是一顿痛打，那可真疼啊！我记得我的腿全被妈妈抽红了。

　　也许是得了一次惨痛的教训，也许是对于死亡的恐惧，那个疯狂的野丫头真的变乖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爷爷奶奶身边，快速地剥着红豆壳，然后把一颗颗新鲜的红豆放在干净的小匾里，拿到阳光下晒，过不了几天，奶奶就会把今年刚打好的新米和这个小红豆一起熬粥，冬日早上，能吃上一口自家土灶上烧的红豆新米粥，唇齿间那种香糯滋润的味道，红豆的一股清香，把整个人的味觉都调整到了最灵敏的状态。

　　家乡过年很有年味，家家户户忙着打扫卫生，忙着杀鱼宰肉。说到宰肉，那个时候猪都是自己养的，我们村上有个屠宰户，自己家里也养猪，然后宰了猪拿去镇上市场里卖。我们一帮小孩一听到村东有猪撕心裂肺地叫唤，就会一溜烟跑去观看。其实我每次看是存着巨大恐惧的。就见猪被人捆好脚，又被人合力抬到一张长长的宽凳子上，其中按猪头的那人，手里拿着把尖刀，真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有时候会和奶奶讲，猪的死法过于残忍。奶奶笑了，她说如果猪要投胎了，阎罗王是要吹拉弹唱抬着欢送的……

　　江南一带，每到年底，很多人家要做糕团，寓意来年团圆高兴，步步高！我记得有一年母亲把外公请到家里，让外公帮忙做糕。外公来的那天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了，外公揉面团的时候，母亲禁止我们出声。我们姐弟俩只能使劲憋住不讲话，屏声静气地看外公在那默默忙活。揉面是很需要力气的，外公很快就累得喘气了，面揉好，要用鞋底线切成长条状，然后再揉成长方形，最后是放蒸笼里蒸了。蒸到一定火候的时候，糕团那种特有的味道就出来了。我最喜吃红糖糕，甜、香，有筋道。蒸好的糕除了自己家里享用，也会被母亲拿去派送给左邻右舍，村人也会把各家的年货送给我们分享，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这些过往的画面，如今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了，曾经的自然村落早已被拆迁，那条蜿蜒的小河，连同村人用心营造的家园也已化为虚无，不禁让人心痛恍惚。而我也一次次和自己的亲人告别：爷爷、奶奶、母亲、外公……与其说我想要拼命写点什么，不如说我想在记忆里感受那些爱和温暖，那些自由和清新的乡野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