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1版:二泉月·书苑

八角红楼里的青春回想

  | 孙旭诞 文 |

  日前,有幸读到我的老师华家炫等编的《八角红楼的记忆——无锡市一中老三届纪念校庆一百十周年文集》,手拂过照片中这些1966、1967、1968年的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读着他们五十年前在锡惠山旁、八角红楼下勤学苦读的青春往事,以及下放苏北做知青的深沉回忆,不时掩卷思索。老三届这一代人,因为历史原因,大多数人未能进一步升学就匆匆踏上社会,泯然于众;也有一些人,于历史沉浮中或另有机缘,或持心守正,终在各自领域中取得一番成就。

  读书时自有一派盎然意趣。我一直很好奇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无锡城厢里外人们的真实生活世相,在陈友鹤的《回想当年上学路》一文中,于字里行间或有所得。陈同学家住北栅口,每天到市一中走读:

  “从家里到学校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江阴巷经胜利门过西门桥到市一中,全程走着马路到学校;另一条则是半程中要经过大运河乘渡船从五里新村到一中。坐渡船比走马路要少绕道。早上上学为省时间,一般都乘摆渡船。从家里到渡口要走前蔡墅巷经九中穿过接官亭弄……接官亭弄附近是前后蔡家弄,有几座深宅大院藏身其间,多有书香文脉人家,班上的陈德新、顾自强两同学也住在巷中。每每走过,看着饰有砖雕的高墙门楣,便对粉墙内的人家泛起翩翩浮想,有好奇,抑或羡慕。”

  从文中能看出,一中学生因家庭出身和所住地域,走读住读,天然分层分圈,这是一个社会学研究的很好选题。陈友鹤文采很好,文末动情追忆,“前些日子,拉着妻子一起重走了一遍当年去一中的上学路,凭着依稀的记忆,摸索着一路寻访。除了当年熟悉的路名和零星的老建筑,那些老街旧巷在近几年的老城改造中,拆得所剩无几。路变了,景变了,唯有那八角楼依然容貌焕然,昂立在梧桐环抱的绿树荫中,奕奕如初,与新运河对面的锡山龙光塔凝神相望。”50年来,熟悉的街巷渐渐拆没,重建的楼宇道桥,面熟又陌生。只有见到锡山龙光塔、一中八角楼这两个巍然如初的地标建筑时,才令陈友鹤们侧目凝望良久,这是他们心中的永恒的繁华胜地。

  一中老三届中,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位人物,无疑就是陈有根。陈有根可算是那个时代的学生思想者,出身工人家庭,因时际会被提拔为校团委副书记,在那个特殊时期贴出批判一中党支部书记范为霖的大字报。此人后来命运颇为坎坷,知青下放时期第一批离开无锡,插队老解放区滨海县五汛公社。陈有根学生时期,学习《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后,到市郊夏家边和马山农村调查,发现农村同学家里很是贫苦。到了苏北后,发现盐阜老解放区百姓的贫穷程度远超无锡夏家边和马山,“冬天有的社员的家里只有一套寒衣供出工者穿,其他的都只能挤在所谓的‘床’上取暖”。和陈有根一同下乡的同学陈景韩在文中写道:陈有根在那段时间里,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让盐阜老解放区百姓早日脱离贫穷,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实际成效如何等等问题。陈有根显然是个行动派,为了帮助生产队脱贫,他鼓动知青组用安置费购买拖拉机来提高生产力。陈有根最终还是回城了,在中学当了一名政治老师,后又在无锡教育学院执教。

  1988年,陈有根在母校同学聚会时,当众向学校老领导范为霖道歉。1995年,陈有根患病去世。“陈有根短暂的一生,学生时期内心就充满崇高的信仰,人生履历使他从虔诚到困惑,再到醒悟与痛苦,这其中的种种进程,引人深思。”陈景韩伤感痛惜道。

  “经历风雪严寒的人们,最懂得春天的温暖”,华家炫老师在编后记中,以《追寻生命中的那份纯真》为题写道。今年,儿子也进入市一中读高一,我现在把这本文集交给儿子保存,正切合了市一中老三届校友为编此文集征稿的公开信中的一句话:

  “传给后代,让孩子了解你奋发向上的青春岁月。”

  这本文集存在的意义,也许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