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哨兵 文 |
这些年,我一直在洪湖游走,出门五湖四海,关窗见孤岛远村,书柜里总藏有鸟鸣、渔村、漂泊、水渍和隐忍。这使得这本诗歌集似乎不是由我在书写,《在自然这边》的作者可能是某湿地工作者,可能是某乡村水文记录员、某地方环保志愿者、某动植物专家学者或某鸟类爱好者,也可能是县志、村史和洪湖传说与民歌散失的那一部分,落在纸上却变成为我的态度、立场或想法,夸张点说,是我的诗歌理想,所谓的美学趣味和追求等等。从洪湖出走,回到诗的地理,是我恪守的写作信条之一,地域性也好,符号化也罢,顾不上了。拜师山水,向自然学习,只要能写,把世界都装进东经113度与北纬30度交会点附近的这片湖里就够了。
而找到“自然”,自然与“天人合一”与“道法自然”的传统有关。但在《诗经》《楚辞》的传统里,“自然”不过是人物活动的背景,是“比兴”的材料和写作的方法论,离魏晋时代中国人自然观的建立,隔着近七百年的时空。或许,经穷坳哭返的阮籍,是在审美范畴里建立自然观的第一人,再经陶潜、王维和孟浩然等几位大师的不同努力,自然观才在汉语诗里得以确立。这算是掉书袋吧,却也是历史。以至于后来读《中国现代小说史》,见夏志清在20世纪60年代对中国诗人的担忧是“可是中国旧诗的传统中,能够对新诗人有所帮助的地方就不多了”,我总有气短心虚之感。公元21世纪的我,从“东篱下”“水穷处”“不觉晓”里,能寻到什么帮助和自然呢?
写这篇小序前,我刚从湖上归来,开着一艘由雅马哈汽艇改装的运鱼船,在云水间飞奔。水雾弥漫,县城的摩天大楼在视线尽头,海市蜃楼般,似远山飘忽;荷花接天,在风中摇曳,而高速汽艇掀起的波澜,也能让荷花颤栗不止;黑鹳挤在湖面,丝毫不理会马达的轰鸣,远远地盯着我,也盯着这艘雅马哈,如观怪兽;红嘴鸥却一路尾随,但与渔舟唱晚和浪漫主义无关,仅仅出自生存的便利,在螺旋桨掀起的逝浪里,捡食被金属叶片搅碎的鱼虾……
在洪湖,我遭遇的自然,早已经不是陶渊明的自然,不是王维的自然,也不是孟浩然的自然了。也许,像理解远山一样,理解摩天大楼;如认同风与荷一般,认同这艘雅马哈高速汽艇;或者,以鸟类的眼光打量自我和自然,才有可能重新叙事和抒情。
《在自然这边》,哨兵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12月出版,定价:4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