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2版:二泉月·文学/广告

原 乡

  | 季小英 文 |

  实在是爱透了那条老街。

  曾无数次穿梭在那片位于浙江平湖老城中心的南河头街区里,总是被那片原色乡土的记忆而唤醒。就是这样一片原色,无论初见的热爱已过去多久,每次走进,一切都在,真情与感动。

  老街承袭了两街夹一河的水乡古镇格景,有水的老街,更具生命本初的纯挚。甘河上的风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昔日东侧勤俭路上来往的人群和车辆,或熟悉,或陌生,都在轻微的晃动中揉碎了日子,一块一块像湖上的波影。日光也好,月色也好,微风拂动,才摇曳出日子的琐碎与自然。

  在我的视觉里,南河头既不是周庄,也不是凤凰,那些原本很美的风土人情早已出落成水乡的风情雅致了。只向往老街的安静、平凡,远离了繁华,却有一番悠然,才能生出一份感受生命的清净来。

  记忆中的南河头原住民生活似乎永远都是一成不变。一个煤球炉唤醒的老街和小巷,一把充满岁月沧桑的剃发刀,还有挑逗起老平湖人无限味蕾的“华大头”蟹壳黄……人们的生活或许就隐逸在寻常巷陌的百姓人家里。

  而老宅子的存在,似乎是一种秩序。穿行在老宅子幽长的小巷里,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依稀昨昔,里面是园,外面是巷,剥落的墙,夹出的道,南河头最著名的巷弄有:博陵里、荷花池、南台弄、北台弄、杨居弄、大弄等等。

  脑海中曾无数次地浮现出这样一组画面:每当晨曦一点点亮起来时,最好还有薄薄的雾,光是平直的,勾出轮廓,细工笔似的,给南河头打下了墨稿。而第一缕阳光肯定是投射到瓦面和山墙上的,它们在晨雾里有一种精致乖巧的模样:那木框窗式是细雕细作的;那屋披上的瓦是细工细排的。随着光线的移动,山墙上的裂纹也出现了,还有点绿苔,触手有凉意似的。而山墙上的裂纹简直就是中国山水画中的皴法了,这是很美的图画,几乎是绚烂的,又有些荒凉,有些年代感。

  于是,两旁山墙形成的透视又是何等深远。这里曾是老百姓们乘风纳凉、家长里短的悠闲空间,更是孩子们跳橡皮筋、滚铁环、围着爆米花炉子欢呼的纯真时光……

  老屋之间狭长的弄堂,还有那些砖瓦苔藓,如今,印刻着旧世纪的沧桑。除了弄堂里的居民进进出出外,已少有行人探访。但也正是这种空寂,偶尔出现的足音才会传得格外悠远。

  作为江南水乡的女子,对诗人戴望舒的《雨巷》情有独钟:“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如果时空可以倒转,如果戴望舒也来走走南河头的雨巷,那么旧式弄堂里所阐释的生命意义,则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思想巷道了。

  老街惠存着百年市井风物。历史的长河中,平湖老城曾遭受过日本人的轰炸,曾经富甲一方的葛氏宅第,以及白果树下的周氏屋宅都在日军的轰炸中留下了断壁残垣。而老街上的莫氏庄园却躲过了历史的战乱,成了老街上风物的代表。

  每次入得庄园,总是注目于园内建筑上的雕饰。我在想,在庄园的雕刻艺术之中所渗透的,是中国古人的文化思想,在具体的建筑布局、形制及其雕饰背后,所体现出的是宗法社会儒家的伦理道德观。家族和睦兴旺、荫福后代的愿望通过一定的图案形式表现出来,为建筑雕饰艺术打上了宗法伦理的深深烙印。其中,亦有体现民俗意趣、民间吉祥的图案,用借形、借音等手段,寄寓百姓的民间崇拜意识和对福、禄、寿、喜、财的祈盼。

  如今,庄园静静地隐寓于老街的石板路边,在阳光的沐浴中与人们仿佛进行着穿越时空的无言对话。我知道,作为人类文明教化的造型艺术必是诲善、求真、颂美,相对善于借大匠法器而言天下道理的民间雕饰艺术而言,其中所包含的人们善良而美好的愿景是古今共有的。

  于我,南河头就是这样一方乡土,纠葛出数夜的未眠与牵挂,老街就是老街,任时间变化,她依然恬静、优雅,别无所求的泰然自若。在南河头老街上走着,走过的地方有历史的脚步、文化的记忆,还有人们生活的足音;在南河头老街上走着,也总有一股力量在吸引我,这力量的深意和来处,应该就是家的思恋,原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