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庆鸣 文 |
从1976年高中毕业开始,我就欢喜听评弹。有一段时间待分配工作,正好空档,随评弹票友叔叔去上海听书。
叔叔弹的开篇多次在无锡人民广播电台随着空中电波,飘过里弄街坊,他弹唱的蒋调优美婉转、韵味浓郁,弹唱的张调特别好听,苍劲铿锵、感情充沛。
到了夏天,萤火虫在天井里飞来飞去,我们吃好晚饭,便在四方的骨牌凳上铺了门板乘风凉,地上浇了几遍井水,让暴晒了一天的地面凉沉下去。叔叔便拉起了弦子,与《二泉映月》一样好听,其小开门(表演风格,说书时基本不站立,动作幅度较小,仅双手做动作,最多到肘部以下,与大开门相对称,大开门一般用于表演武打)稳重,功架好。叔叔习惯把弦子挂在房间的墙壁上,拿起来顺手方便。
我父亲更是评弹迷,听了几十年的评弹,与苏锡常的评弹名流交流甚深,交往甚广,他撰写的评弹文章,被多家报纸和上海《老听客》采用,如:《说书说到回不了家》《评弹中的姚派艺术》《弹词音乐改革者——周云瑞》等。
我曾听父亲讲过这么一件逸事。
有位评弹名家,年轻时,有一次在常州演出,说老书(亦称“传统书”)。由于他当时对剧本未能在语言上进行琢磨和推敲,时间上比较匆促,一上台语言显得贫乏,“话搭头”接二连三,老是“那么、那么”,或者“老实讲、老实讲”,听众耳朵听腻了,但出于礼貌和谅解,都没有向他当场提出来。
一天,书落回(书目告一段落处)后,他到后台卸去长衫,回到书场里,发现书台上放着一个小纸包。他还以为和平日一样,是热情的听众赠麻糕、麻酥糖给说书(评弹演出之俗称)先生吃,不以为然。当他从台上解开纸包时,突然发呆了,原来是一堆西瓜子和五香豆,他好生奇怪,继而有点不悦和光火,认为这是听众将吃剩的东西抛到台上,愚弄艺人。再仔细一看,下面附着一张纸条,蝇头小字,端端正正,他急忙抽出,发现上面写着打油诗一首:
多少“那么”“老实讲”,
好像念经老和尚,
瓜子豆粒代记数,
请你自己数清爽。
看到这里,他面颊顿时红了,想着这位听众提意见的手法幽默有趣,而且一片诚意,他只有好感没有反感,急忙将纸包捧起,到后台房中认真地点了一下,总共54粒西瓜子和63粒五香豆,也就是说他这回书中的说表中有54个“那么”和63个“老实讲”。
善意的批评激励了这位说书先生,他虚怀若谷,由此重视语言的净化,后来,成为了书坛的响档(在听众中具有较大名声及影响的演员,并非指嗓音响亮,而是象征声誉鹊起)。
我曾听过评话艺术家金声伯在无锡说《包公》,中间打诨插科(说诙谐逗趣的话,并表演引人发笑的动作),说:“迭只电风扇蛮有劲,只扇下身,不扇上身。”此话怎讲?听众顿时吊起胃口,金声伯随即巧用借语,说:“因为它的名字叫‘华声’。”哦,听众大悟,原来说的是华声牌电扇。
无锡书码头,过去每逢阳历年底,会有迎新年、迎元旦会书,逢五、逢十会有大型会书,邀请江浙沪名家来表演名段,煞是好听,大有一票难求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