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荣华 文 |
夏天是水蜜桃上市的季节,无锡及周边地区的水蜜桃都不错。对我来说,难以忘怀的是村上陈念椿伯父在村后高地上栽种的那片桃园。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念椿伯父在村后高地上栽种了一片桃园。伯父在新中国建立前是做先生(教师)的。后来他从学校回无锡县南泉乡滨湖村陈巷老家务农。伯父在生产队劳作之余,就背个旧畚箕在村前屋后转悠,寻找收集鸡、鸭等散养家禽动物的粪便,以此作为桃树的肥料。还有是太湖里有“鱼屎”(蓝藻)时,他会挑着两个木粪桶,拿个粪瓢到湖里,去把那浓绿腥臭的“鱼屎”挑到桃园里,给桃树增加肥料。
早春,伯父会修剪整形桃树枝干,松土施早春肥。烟花三月,桃花盛开,粉红色的桃花引得成群的蜜蜂嗡嗡前来采蜜。我和村上几个小伙伴会去桃园捕捉蜜蜂,把捕捉到的蜜蜂装在玻璃瓶里,看它们在里面嗡嗡乱窜,觉得好玩。长大了,才知道这个玩法是残忍的。也有小伙伴被蜜蜂蜇了,刺痛钻心,到家也不敢吱声,生怕大人训斥。我们也会偷偷折下几朵桃花插在瓶里,瓶里灌上水,这样鲜艳的桃花可以保持好几天,非常养眼。在桃园里,不注意被桃树上流出的桃胶粘到衣服上,被大人发现了也会遭到呵斥。
幼桃挂枝,伯父一家会忙着疏果,就是把一枝上幼桃数量太密的会挑疵一点的摘掉,使枝上桃果疏密均匀。同时,还准备着用纸裱糊桃子袋。桃子袋用报纸裁剪,用米面浆糊成比信封稍大的纸袋,在桃子还没有长大时,套在桃子上,这样可以避免鸟雀啄食,还可以防一般虫害侵食和太阳直射伤害果实等。
盛夏,正是桃子上市的季节,伯父在桃园里搭一草棚,用两张长木凳架一个竹榻躺着。竹榻枕边放着一本《三国演义》和一副老花镜,悠闲地打发时间。绿叶婆娑随风摇曳的桃树间,桃子飘出的阵阵桃香,把他内心的喜悦都洋溢在脸上,他整天都是喜滋滋的。伯父栽种的桃子在附近很有名气,无论桃的外形,还是果肉口感、桃果香味等,吃过的人都啧啧称赞“有蜜糖香甜味”。是的,吃过他的水蜜桃,口舌味蕾被那桃子特有的香甜味刺激后,才知道那桃子的香甜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采摘桃子也是个技术活,桃子包在纸袋里,不知是否成熟,伯父家人就会在纸袋下方撕开一条缝,看一下桃的成熟度是否可以采摘。他家把采摘桃子叫“落桃子”。落桃子时,手要轻轻的,切不可用力拽,桃在手上也要轻拿轻放。否则,存放的时间会大大缩短,还容易腐烂。他们通常把采落下来的桃子,摊放在竹匾或竹笼里,像对待襁褓中的婴儿般小心翼翼,一般存放一星期没问题。那时没有包装的硬纸盒,没有泡沫板、海绵衬垫等防碰设施,只有稻草砻糠壳或碎纸用作震动防护。
念椿大伯家时常会把一些品相较差的桃子给我们左邻右舍品尝,虽然卖相不佳,但丝毫不影响桃甜蜜的口味。他们把卖相好的桃子装在圆竹蒸笼里,每个蒸笼装一层,通常会装六个或八个蒸笼。然后,把装好桃子的蒸笼叠三个或四个,套上绳络,架上竹扁担,带上一杆秤和小竹篮,同时在蒸笼的盖上放上一张小板凳,一大早挑到三里路外的周潭桥小镇去叫卖。
周潭桥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位于南泉镇和华庄镇交界处,隶属华庄镇。当时的乡村小镇只有一上午有市面,近中午就落市了。为了卖个好价钱,念椿大伯好几次挑着桃担一路碎步小跑,赶四十多里路程,从太湖边家里到无锡城区去叫卖。那时,城里工人有固定工资,消费力比农民要强一些。桃笼担是隔夜傍晚就装架好的,当日凌晨三四点就带上干粮挑担出门,三个多小时到城里,卖完桃回家时,会花两角钱从无锡西门坐8路往南方泉的公交车,在进溪桥或葛埭桥下车,再步行六七里路到家。几角钱一斤的桃子,每次挑一趟城里能卖好几元钱,卖完桃挑着空担回家,脚步是轻松的,内心是充实的。
现在的人根本不相信有人挑着担走四十里路。有一次,我和几个三四十岁的人说到这事,他们很惊讶。然后说:“不可能的,这是骗人的故事。”可这是事实啊!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出生的人都知道或理解这个经历。年轻一代的人没有经历过那个艰苦岁月,他们无法体会先辈人的艰辛。也许这就是代沟。
这一担担的水蜜桃在伯父的肩上挑起来,他挑的是全家人对生活的希望。伯父养育三子四女,他的肩上挑出了两间楼房,还为每个儿女成家。
水蜜桃上市的季节,不论是大浮的,还是阳山的,我感觉都没有小时候念椿伯父种的水蜜桃醇香甜蜜。水蜜桃飘香的时候,我总会看见村后那片绿色的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