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洁平 文 |

　　踏着飒爽秋风，走在江南的乡间小路上，路边稻田里已是一片金黄；风声稻浪里飘来阵阵清香，仿佛看到了正在收割机里跳跃出来的一粒粒金灿灿稻谷，心间喜悦荡漾。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谷”， 一粒粒金灿灿的稻谷中饱含着几多辛劳汗水，蕴含着几多丰收的希望。

　　“布谷，布谷”。一粒稻谷的生涯，是从春天开始的。谷雨时节，子规声声，一颗颗带着希望的种子播入土中。“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插秧可是农村里和农民们的盛事。“面朝黄土背朝天，弯躬曲腰几千年”，用以描绘农民插秧情景，实在经典。春种季里，农夫们“出见晨星归见月”，整整一天低首躬背；不见抬头，不曾伸腰，动作飞快；手落处，只见秧苗一行行、一排排整整齐齐，在水田里亭亭玉立，在春风里微微荡漾。插秧可是技术活，需要脊梁和手臂的韧性协调、持续运动，还必须保持整个身子准确地后退。曾经有人写道：“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竟有此番禅意。其实，插秧并没有这般诗意，更多的是艰辛。记得在知青年代，跟着乡亲们下田插秧去，开始觉得很新鲜，可是没多久，就腰酸背疼受不了了。姿势不协调，插下的秧苗歪歪斜斜；往后退时总是会跌倒在水田里，惹一身泥水；水田里还有蚂蟥叮上你的小腿，疼啊，又拽不下来，老乡们教我“在它周围轻轻拍”，果然奏效；一天下来，已是累崩。

　　“雨露滋润禾苗壮”。在插秧后的三四天，秧苗心叶展开，并扎下新根，陆续进入返青、分蘖、拔节孕穗、抽穗结实等生长期。“三分种，七分管”，灌水、追肥、晒田，是为了茁壮成长、颗粒饱满；施农药，除杂草，是为了防治虫害、去除草害。为了大地的丰收，田间管理也是停不下来的节奏，稍不用心，往往就会歉收甚至颗粒无收。所以，二十四个节气中好多习俗，都是农民们对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企望和期盼。

　　到了拔节、抽穗期，稻田里的色彩从深绿渐渐转向浅黄，喜看稻菽千重浪，丰收在望。盛夏酷暑，水稻茁壮成长，俨然能听到“噌噌噌”拔节的声音，又喜见稻花儿悄然盛开的模样。一株稻穗约开出200—300朵稻花，稻花的形状和稻谷大小相仿，呈浅浅的绿色，远眺近望，只此绿黄，稻花竟美成这样。稻花吐着芬芳，授粉中孕育着金灿灿的稻谷。可稻田里的杂草也在疯狂生长，和稻谷争水分、抢营养。薅草、除草，再洒下灭草灵，稻田里的“夏管”则是一派“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景象。骄阳似火，水稻田里晒得滚烫，真是“上蒸下煮”，汗水湿透了衣背，烈日晒干了衣裳……然看着一粒粒日渐饱满、丰盈的稻谷，一株株沉甸甸、下垂着的稻穗，农夫们脸上展露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笑颜。

　　稻花香里话丰年。秋分节气前后，江南稻田相继进入收割季。以前没有机械化，秋收时节人工割稻，这是农民们的一个盛大“节日”。江南一带还称作“捉稻”，很是形象。镰刀“霍霍”，镰声“刷刷”，没多会，一片片稻子倒在了地上。壮劳力们忙着捆绑，并在田埂上飞跑，把割下的稻子挑到打谷场上。场上则是另一番景象：老式脱粒机夜以继日，挑灯夜战，轰隆作响；溅出的谷粒直打在人们脸上身上，生疼，还痒痒。脱粒后的稻谷堆成了金灿灿的小山，稻草垒成了一个个谷堆，恰成一道乡野间最美的风景。

　　那时，还有一首儿歌在乡村的夜晚唱响：“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稻谷的故事在继续：一边场上在忙着脱粒、归仓；一边村妇带着孩童们在稻田里拾着稻穗，把收割时落下的稻穗，一株一株拣起，“颗粒归仓”啊，金灿灿的稻谷一粒也不能漏掉。如今，收割稻谷季节，城里的人们纷纷走进乡村，学校组织学生走向田野，在一阵阵稻花香里，在收割机的轰鸣声中，在金灿灿的谷堆旁边，品读“一粒稻谷”的故事，分享农民丰收的喜悦，感悟“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的意义，又是一场多么美好的“沉浸式体验”的景象。

　　金灿灿的稻谷，走向香喷喷的米饭，还得经过砻谷、谷糙分离、碾白、抛光等多道“旅程”呢。金灿灿的稻谷碾成亮晶晶的白米时，新米就上市啦！对于新米粥新米饭，已是多时的期盼。煮上一锅新米粥，咸菜、腐乳、萝卜干“搭搭”，绝对是最美不过的享受。盛上一碗新米饭，晶莹、透亮，迎面扑鼻香，已是别有一番芬芳和甜糯在心头。江南人家还喜欢用新米做菜饭吃，白花花的新米里添上青菜、花生或黄豆，有的还会加上些肥瘦相宜的肉丁；新米菜饭，齿颊留香，舌尖上的满足感，心坎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然而，满足不忘艰辛，幸福更当珍惜。也许，肯定，我们每个人都会告诉自己：珍惜农田，珍惜粮食，珍惜“稻花香里”的时光；都会心中默默祝愿：但愿农民年年丰收，大地丰收年年。

　　品着新米饭，喝着新米粥；脑海里想起的是“稻田挥汗数十年，只为百姓一碗饭”的袁隆平；眼前闪现的还是那来之不易的一粒粒金灿灿的稻谷，不禁吟起无锡人李绅的那首《悯农》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