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2版:二泉月·文学

人属自然,又高于自然

一份个人阅读札记

  | 朱必松 文 |

  阅读李少君的诗歌,到如今差不多有三十年了。能够对一个诗人保持三十年的阅读热情,已经不单单是诗歌本身,肯定是诗人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我几乎阅读过李少君写的每一首诗。以我个人陋见,李少君诗歌中传播悠远的,也最具有美学经典情怀的,主要有《抒怀》《傍晩》《南渡江》《海之传说》《敬亭山记》《隐士》《回湘记》《欧洲的冬天》《神降临的小站》等。

  《抒怀》一诗,有一种朴素的提纯,一种纯粹的意象显影。《傍晚》一诗中,父亲的答应声,使夜色似乎明亮了一下。诗歌由静寂,到波光的激荡,彰显了作为生活梦想家的诗人形象。《南渡江》《海之传说》揭示了人与水的关系,人与海洋的关系,海洋与生命的关系。李少君曾在不同场合提到文学与海洋性的问题,诗歌与海洋性的问题。海洋里的一切生命,都是整体生命循环系统的有机环节,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科学性。因此着眼于人与海洋的统一,人类必须深刻反省我们对海洋的文化态度,认同海洋,回归海洋,与海洋和解。按其文化含量和艺术深度来说,《敬亭山记》和《神降临的小站》应该在其诗歌中排名前列。其中的《敬亭山记》,是一首向伟大诗歌传统致敬的诗歌。

  李少君的气质是独特的,个人认为,他有点像英国十八世纪浪漫主义自然诗人华兹华斯以及美国自然主义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这是我近几年研究其诗歌所得出的一个比较浅显的结论。李少君的自然诗学主张,是继承和发扬了华兹华斯的自然主义诗学理论或者说是诗学遗产的。

  李少君是一个天生的诗人,他十七岁在老家湖南湘乡参加高考,以数学成绩接近满分的优秀成绩,考入武汉大学新闻系。大学期间,他在珞珈山初露锋芒,创立“珞珈诗派”,显示出他作为诗人的独特气质。诗人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在于他们天生敏感,感情丰富细腻,富有激情。华兹华斯、彭斯也持相同观点,认为诗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素质,这种素质有可能使他们感到内心痛苦,在生活中表现得非常敏感,而这也恰恰是天才所具有的素质。科勒律治也说敏感、感情丰富正是诗人所具有的气质。雪莱则强调敏感性和心灵的脆弱性是诗人所特有的。

  我一直偏爱李少君的《布谷鸟与布依族有什么关系》:

  布依族与布谷鸟有什么关系

  一位布依族诗人回答:没有

  关系

  但春天的大凉山里到处都

  有布谷鸟

  布依族人的梦里都是布谷

  鸟的啼叫声

  这首诗歌营造的氛围和意境太美了,妙不可言。通过人与自然和劳动的形象表达,展示了一种动感之美、淳朴之美,确实,劳动者本身就是美。

  诗人是深刻辩证地理解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美是生活”的观点。“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从这个角度肯定了美离不开人的理想,肯定了现实生活是艺术的源泉。

  我之所以喜欢李少君的诗歌,还在于他葆有诗歌审美意义上的构建激情。他似乎一直在仿效那个湘西的乡下人,沈从文靠小说在北京大都市站稳了脚跟,而李少君则以诗歌立足。他始终与自然相得益彰,像罗伯特·弗罗斯特一样,大自然对诗人李少君具有特殊意义。他以自然为入口,置身于时代生活的火热现场,践行着湖湘文化中重功业重社会实践的传统。此外,韩少功那种把情感倾注在自然山水和乡村大地上的朴素理想,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尤其是湘文化的熏陶,以及执掌《天涯》杂志十年期间思想能力的锻炼和提升,对李少君影响极大。《天涯》主编需要做大量功课,面对的是全国一流的读者,所以这个十年对于李少君来说,相当于读了一个哲学或者是文化史、艺术史方面的博士。毋庸置疑,韩少功是其人生重要的导师,也是其事业的引路人、启蒙者。

  在李少君创作的大量自然诗歌中,自然是一种隐喻和象征,用它可以阐述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他创作的诗歌,既尊重传统的诗歌形式,又具有现代性的美学视野。他认为自然是通向真理的一个领域。人既是自然的一部分,又因为人有精神活动而高于自然。在有些自然的诗意中,李少君也刻意隐藏“修辞”,而是留下空白,让读者产生意象的涟漪,感受艺术的虚中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