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2版:二泉月·文学

边界之外的美

  | 钱娣 文 |

  蒋勋在《欲爱书》中写道:“向南飞行的时候,朝向西边望去,云层的上端是一片清澄如宝石的蓝色,透明洁净。在近黄昏的时分,低沉入云层的太阳反射出血红的光,衬托在湛蓝纯净的天空中的血红,像一种没有时间意义的风景,没有历史,没有文明,只有洪荒与神话。”读到这里,我意犹未尽,拙笔添上两句:“没有呼吸,没有边界。”

  有一种美冲破了边界,这就是蒋勋笔下的那种洪荒,它冲破了时空的边界,成为一种动态的永恒。在这样一幅没有边界的画面中,我感受不到时间擦过的痕迹,感受不到人间的烟尘和历史的包袱。在这样的时刻,只能放走大脑,把自己交由感官处置,任其汪洋恣肆的美的洪荒撑满整颗被揉碎了的心!

  我又想到了另一种跳出边界、跳出人烟的事物,梭罗称之为“永不褪色的界外事件”——死亡。死亡之于时代是个永不褪色、永不退场的话题,人们对其探求犹如黑洞,黑洞无界,死亦无界。死亡不囿于边界,还常常把界内的人带离边界,把好奇的人带离认知局限。死难道不也是一种“洪荒与神话”吗?

  贝赫扎德的画作拥有一种超越人烟之界的震撼力。他在描绘死亡时,用周遭精致的世界和美丽的枕边人形象来反衬死亡的孤独与无助。即使一切如此华美,亲人如何爱你,面对死亡时你仍然孑然一身,仍然要穿越人烟,穿越历史,越过文明的边界,迎接一个界外的史铁生笔下的“神秘的节日”。此种震撼顿时能把人的大脑击碎,“嗡”地一声跌入边界外的神坛之中。

  这种没有自我的时刻何其珍贵!这种没有边界的神话也许真在天外,断不在人间!

  由此,更能体会《Gravity》中那位宇航员的心境。当他与空间站完全脱离一个人漂向宇宙时,他和周围仅有的氧气说:“地球真静,真美;宇宙真静真美。”他没有死亡前的绝望挣扎,反而在体验没有声音的静默的永恒之美。他多么自私地独享地球最荒蛮的最无人烟的美!多么自私地享受氧气耗尽的感受,随性地死在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死亡把他带出边界,把他带出死前亲人簇拥的平凡,带进了永恒。他的死亡和宇宙相融,犹如酒精渗入清水中,悠长亘古。

  想到这儿,郑愁予先生的小诗在脑中回荡:“我们常常去寺庙/常常去无人的海滩/常常去上坟/献野花给好听的名字”。我认为,郑愁予先生追求的美即为边界之外的美。我不需要知道野花的名字,只需要一颗自私的心,给世界画上我印象派的色彩。

  正因这种洪荒般的美不常为人所采撷,才成就了它界外的独立寂静的气息。

  我想要去的正是这样没有历史,没有头脑用武之地,没有边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