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曼泓 文 |
百岁老人杨苡回眸过往的一个世纪，还是认为“人生值得一过，活着就是胜利”。读杨先生的这本口述自传，就像听邻居阿婆在聊陈年往事。在她看来，许多载入史册的人也就是身边的伯伯叔叔、老师同学、亲戚邻居；许多事也是亲身经历的，觉得好玩、有趣。她以超凡的记忆力，将百年来的点点滴滴，以口述实录的方式将历史场景再现，将真实的历史样貌描画出来，许多人跃然纸上，许多事历史留痕。
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70周年种种的杨苡先生，并不关心政治，向来不以名人自视，她看重的是她的家，她的亲情友谊，她经历的人与事。比起成就、名声，她更关心生活、日子。杨先生出这本书，不为立传留名，仅仅为了回眸自己一世所过的日子，那些承载了亲情、友情、爱情的碎碎念。
读完杨苡口述自传，感慨良多。其中有两点特别想和大家分享。
其一，母亲是教育的起点。
杨苡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父亲曾任天津中国银行行长，母亲徐燕若是大姨太。杨苡和姐姐杨敏如、哥哥杨宪益属于“庶出”。虽出身低微，但杨苡的母亲有主见，懂得隐忍。她极其重视子女教育，坚定地认为儿女必须上学才能有出息，将三名子女全部培养成才。杨宪益自英国留学归来，与夫人戴乃迭一起翻译了大量中国古典名著，如《红楼梦》《儒林外史》，被誉为“翻译了整个中国的人”，取得瞩目成就；杨敏如燕京大学研究生毕业以后，在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古典文学；杨苡自西南联大、中央大学毕业后，在南京师范学院外文系教书之余从事翻译工作，首创世界名著《呼啸山庄》译名，撰写诗歌、散文等。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杨家大太太的两个女儿：二女儿没有进过学堂，生病早亡；大女儿上过一阵就不上了，晚年处境悲惨。在《四姐和二姨太》一章中有这样一段叙述：“娘对自己的女儿非常宠溺，这也导致了大公主的悲剧结局。‘一开始太有钱，死的时候又太凄凉。’‘二姐’喜欢读书，但是娘没让他进学校。‘母亲是最看重念书的，四姐好好的就从中西退学，在她看来太糟糕了。”
杨苡母亲不仅育儿有方，而且为人善良有远见。她帮助丫鬟来凤摆脱命运的枷锁，支持杨苡姐夫罗沛霖干革命。杨苡因意外怀孕结婚而耽误学业，差点懊悔一生。也是在母亲的坚持和支持下，完成学业，最终学有所成。在《做回了学生》中，杨苡深情回忆：“母亲让我回学校念书，给她争气，孩子，她帮我带。”
书中让我们看到一位伟大的母亲徐燕若，她让我们看到母亲不仅是孩子生命的起点，而且是他们最早、最重要、影响最大的教育者。
其二，“爱情教育”是人生的必修课。
杨苡先生对自己经历的情感，一生纠结，很真实，引人共鸣。她对“大李先生”（巴金的三哥李尧林）的记忆定格在海河边，“那是我一辈子难忘的几个月，很快我就要去昆明读书了。我们站在海河码头一带的岸上，大李先生站在我身边，轻轻地说，你看，你就会坐这样的轮船离开你的家乡的。”
杨苡一再强调自己和大李先生不是恋爱，自己是那么敬重他，崇拜他，两人之间没有告白，没有一句明白话。然而，她在昆明一直等大李先生；用一生的时间回味与大李先生相处的短短几个月；在听到大李先生去世的消息，很少流泪的她，整整哭了三天，不吃不喝，而且毫不掩饰的。当丈夫不无醋意地说：我死了你也不会这么哭。而她居然非常坦然地说，那当然，我现在只想哭，你别和我说话！虽已是两个娃的妈，杨苡还是那么率直，坦诚。
记得洪烛在《初恋》中形容“初恋”是岁月的花木丛中一张余温尚存的长椅，是人来客往的心灵殿堂里某个空缺的芳名，“连手都不敢握的时候，便是初恋了；敢接吻的时候，初恋便老了”。如此看来，杨苡的初恋就是大李先生，纯真而美好。可惜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人告诉她何为恋爱，何为婚姻，以至于一路懵懂，磕磕绊绊，错失最爱。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时光残忍，那些曾经的幸福时光，最后都成了沉重的心痛。
杨苡从小生活优渥，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像极了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但从小被母亲嫌弃没有好好学习，她没能活成母亲喜欢的样子，为了摆脱家里的控制，她去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后来又懵懂地怀孕生子。每一步都没有按照母亲的想法生活，这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吗？年轻的杨苡，就像年少无知的我们，天真，懦弱，向往自由。在杨苡的故事里，我们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就杨苡先生而言，“爱情教育”是缺失的。在家里，从小失去父亲，被母亲教导男女授受不亲；上学的教会学校，特别讲男女大防。等到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没有想好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因为一方穷追不舍，就稀里糊涂结婚了。
可见，物质富裕，衣食无忧，有亲人陪伴呵护，这些并非是爱的教育的全部，对孩子尤其是进入青春期以后进行“爱情教育”，让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学会爱与被爱，懂得如何去爱，这对于孩子一生的幸福至关重要。
其实，对于很多人而言，“爱情教育”都是随机、随缘的，是靠自己实践领悟的。如何让我们的孩子接受“爱情教育”，少走人生的弯路，这应当引起广泛关注，是当代父母也是全社会应该思考的问题。
看见“生活”，生命才有温度。 读杨苡的口述自传，感悟人生中的闪亮之光。
《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杨苡 口述，余斌 撰写，译林出版社2022年12月出版，定价：108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