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国发 文 |
姚辉的散文诗,是贵州高原上一道炫目的精神闪电。他总是能够抓住火焰中的时间,从难以闪避的斑斓与尖锐的光芒中,任由自己富有穿透力的灵感驱遣,雕刻灵魂的深邃,洞悉自然的旨意,彻悟生命的真谛,迅疾地展开丰富而自由的联想,情寄沧桑以远,诗在灵肉之间。他的散文诗充满着玄机、暗示、象征、诗性智慧与神来之笔。诗人将叙事、抒情、幻象、凝思融为一体,在诗歌语言的风驰电掣下,尽皆内化为苍茫的诺言与激越的华章。其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怀,既洞察入微又磅礴大气,既雄浑深厚又清朗俊逸,是当下散文诗难得相见的精品力作。
姚辉的散文诗,一方面,潜入自然造化的堂奥,葆有一种自然的情趣与灵气;另一方面,诗人在对自然的审美观照、美感体验、艺术表现与传神写照中使人的本质得以确证。他的散文诗融入自然哲学的底蕴与风神,在人与自然的契合、沟通与融会上,建立了亲密的身心关系。
诗人把高原、河流、星空、火焰、太阳、落日、蝴蝶、乌鸦、黑蚁、鸟和风等如许动情的意象和感觉糅合诗中,既重视“造化”,又重视“心源”;既强调“接物”,又强调“立意”;既追问“自然如何变成了有意识的智慧”,又追问“智慧如何变成了无意识的自然”。姚辉眼中的自然,别有灵趣,快然自足,是一个诗人智慧、知觉与自我意识的结晶。
他的长篇散文诗《在高原上》,通过对置身于高原上的景致与风物的宏大叙事,对应诗人心灵深处的思想与精义,掘发出一种灌注生气于外在形状的意蕴。诗人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被高原上的岩石、暗影、云霓、星盏、风暴、马匹等物象所激荡,充盈在诗篇中的,是诗人“莽阔的寄寓”“自我之影”以及“沉重”或“凝重”的情怀。这种“自我之影”或可称之为“自我存在”,亦即海德格尔的“亲在”,亲在不是孤立的主体,亲在就是人生在世,是“在世界中存在”。“文字从岩石与甲骨上浮现,带着浪与山势参差的璀璨的呼啸”(姚辉语)。其散文诗的审美意蕴,由此亦上升为形上之道,闪烁着缕缕理性的光亮。
姚辉的散文诗,随物宛转,寓情于物,于物色之动中心摇,在邈远的沧桑里神遇,作品融入了个人的生活体验,表达着诗人对于生命、岁月、乡愁与爱情的绵长体味与深切理解。他的及物与抒情散文诗,时常回溯于时光的幽远,于饱经沧桑的生命与现实人生之间寄慨,不愧为缘情而歌、气韵生动而情采飞扬的艺术佳构。诗人见证历史的瞬间,追忆与回溯往昔的纯粹,耽于眼前的欢愉而不忘既往,使自己的散文诗成为“在时间中发出的声音”(莱辛语)。
在姚辉的抒情文字中,总是叹喟着“沧桑以远”。几乎在他的每一章散文诗中都写到了邈远的“沧桑”,或者换句话说,“沧桑”这个词,在姚辉作品中运用的频度非常之高,足以想见诗人对于书写人生沧桑感的格外看重——无论是写高原、天上的太阳、星空、落日、风与火焰,还是写飞鸟、乌鸦、蝴蝶、黑蚁,抑或是写乡愁的《当湾》和写爱情的《我对你说》,诗人无不在自己文字中,深深地打上了“沧桑”的烙印,而“沧桑以远”,则与人生的深刻体验息息相关。姚辉诗篇中的浓郁情思,受到时间流水的洗礼,沧海桑田,诗人感时伤昔,壮声英概,由审美想象所构成的艺术时空,具有强烈的感染力,这,或许就是诗人姚辉所说的“源自骨髓及灵肉的陈旧——累积着积淀年年的苦乐、苍凉,以及沧桑深处传承不息的颖悟”吧。
姚辉的散文诗,还关乎“灵肉之境”这个哲学命题。他说:“诗句可以倾斜,可以触及灵肉间最为辽远的眺望”“而这一次,我们的灵肉,依旧可以替换一部分源自艰辛生存的麻木与锋利”。灵与肉的化育,理性与欲望的浑合,使姚辉的散文诗获得了哲学意义上的超拔,同时也大大提升了其作品的诗性智慧、思想含量和形上品质。
散文诗既是现实的,也是哲学的。姚辉是一个有着精神活力与思想深度的诗人,是用散文诗来表达他的生命哲学的诗人。他的散文诗既是现实的诗、艺术的诗,也是思想的诗、哲学的诗。我一直主张,让散文诗与哲学相遇,与精神性互融。现在,我再一次欣喜地看到,作为诗人与思想者的姚辉正立足贵州大地,放眼思想的高原,寻找到了一种高迈而深远地看世界的方式,并且在他的散文诗中,凸显出全新的现代性生命体验和现代审美哲思,他的探索是成功的,也是富有意义的。
《在高原上》,姚辉 著,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定价:36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