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艳芳 文 |
在水墨江南,临近春节做团子,又是一件大事,一件满溢着喜悦和欢快的事。村口古朴的水井旁,妇女们忙着淘洗白花花的糯米,这口水井,已经上了年纪,它似乎比村里最老的老人还要老,默默地守候着小村的春夏秋冬,四季流年,人间欢喜。冬天,清澈的井水冒着缕缕热气,妇女们撸起袖子一遍又一遍地淘洗着糯米,家长里短的闲聊间,对春节的期盼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连冷冽的空气里,都洋溢着莫名的喜庆。
儿时,临近春节,几家人围坐在一起做团子,是多么温馨和热闹的事情啊,至今想起来,我都忍不住再走回到那段暖暖的记忆里去。记忆总是暖暖的,那里有我们儿时玩过的铁箍,有儿时点燃的鞭炮,有捉迷藏的柴草堆,还有那跟在孩子后面嬉闹的小狗儿……那时的我们年少,不谙世事,欢乐自然有很多。做团子,院子里生着一个大大的炉子,鼓风机在一旁把炉火吹得旺旺的,火苗呼啦呼啦地从炉子里窜出来,离炉子不远处,打盹的猫咪眯着眼睛,调皮的狗儿不知道冷,调皮地撒欢,孩子们也是,毫无缘由地吵吵闹闹,追追逐逐,银铃般的笑声在冬天的风里,像一个个欢快的音符,像一串串开心的密码,像一朵朵在欢快里绽开的花,气氛被渲染得热烈起来了。
大人们围着桌子做团子,早已准备好的糯米粉揉成团,分成块,大人们娴熟地在手里把一个个粉团旋成一个个小碗状,然后快速地裹进准备好的团子馅儿。团子的馅儿是很有讲究的,白色的团子是咸馅儿的,咸馅儿的最好吃的便是萝卜肉馅儿,从地里拔了已经长得很大很大的雪白雪白萝卜,刨成细丝,在开水里焯过,挤干水,和准备好的肉馅儿拌匀在一起,加入各种佐料,还有葱花,拌好的萝卜肉馅儿瞬间就香喷喷的了,萝卜肉馅儿的团子特别好吃,蒸的时候在蒸笼里铺上准备好的碧绿碧绿的粽叶,糯米的香喷喷和着粽叶的淡淡清香,瞬间让人垂涎三尺;黄色的团子是南瓜团子,把南瓜去皮煮熟,和在糯米粉里,做出来的团子就是漂亮的南瓜黄,南瓜团子一般是甜馅儿的,芝麻花生馅儿,加入白糖,也是极美味的。大人们娴熟地做着团子,做好的团子放在大蒸笼里蒸熟。蒸团子可是极有讲究的,少一分钟不熟透,多一分钟团子就会蒸塌,没有看相。蒸笼里一股股热气呼啦呼啦地冒出来,团子糯糯的香气一起迫不及待地飘出来,连睡着的猫儿也被这香气打扰了,伸伸懒腰,伸伸爪子,聚精会神地盯着炉子发会儿呆。
揭开蒸笼的盖子,满屋飘香。孩子们一下子就被香气吸引过来了。一个个雪白雪白的团子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可爱极了。精致是江南人骨子里的风韵,调好的食用颜料,是喜庆的红色,用筷子蘸上颜料,给每个雪白的团子点上一个红点点,这份喜庆便更加深情地晕染开来了。让谁来点红点点呢,孩子们吵吵嚷嚷争着要来做这份美事,争相不下,就石头剪子布,又是激起一阵欢快的笑声,连撒欢的小狗都被吸引来了呢,摇头晃脑,蹦蹦跳跳,一起加入到开心的行列里来了。
那时候的冬天,真的很冷呵,可那时候的天真单纯是多么珍贵,那时候穿着并不御寒的毛衣在冬天的风里跑,怎么会不冷的呢?现在想想,心都不冷了,冬天又怎么会冷呢?红点点一一点好了,大人忙着把团子分给孩子们吃,一口咬下去,好香好美味,孩子们狼吞虎咽,一个团子一会儿就吃完了,那份美味,至今都是心心念念的心头好。
我的姑婆,常常会把我儿时的事情当说笑说给我听,每每聚在一起做团子,她就唠叨着那些陈年旧事。那年外婆家做团子,等团子做好蒸熟了,还没有凉透的团子很黏手,我抓起几个团子就塞在口袋里往家里跑去,说是要给爷爷尝一尝,外婆在后面追着我跑,装在口袋里的团子黏糊糊地粘在了衣服上……每次姑婆说这些给我听的时候,我都默默不说话,我把热泪蓄在眼眶里,我的爷爷在我五岁那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他是那么的爱我疼我,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他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一个在战场上经历过战火的铮铮男儿,竟然可以把他所有的柔情全部给予我,“小芳芳,小芳芳”,这是我小时候爷爷唤我的名儿,写着写着,我就写哭了自己。长大了,各种烦心的琐事接踵而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在生活的碾压里遍体鳞伤,但每每想到这世间爱我的人,我选择懦弱卑怯又于心何忍?因为不忍,所以怀揣着滚烫,把心缝缝补补,继续奔走在对生命的热爱里。
一年春节将又到,团子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