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容邈 文 |

　　二月神鬼天，乍热又乍寒。然春姑娘已嫣然来到人间，那盛开的白玉兰花正是她素雅的霓裳。

　　说起这早春绽放的白玉兰花，老无锡一定忘不了惠山愚公谷里那棵400多年树龄的古玉兰树。这棵古玉兰树历经沧桑，树身半边朽腐蛀空，然每逢早春，其枝上的白玉兰花依旧繁华，依旧皎洁。追溯这棵古玉兰树的主人，据史载，乃明代万历二年（1574）中进士的无锡人邹迪光。他不到40岁就被罢官而回乡，便在锡惠两山间构建私家园林，以自号“愚公”而命名此园林为“愚公谷”，寓意隐居山谷，与世无争。清代后，愚公谷荒废，当时栽下的这棵古玉兰树顽强地存活至今，仍开出绰约素雅的朵朵白玉兰花，引来无数游客前来赏花怀古。

　　说起古玉兰花，无锡薛福成故居园林中有三棵古玉兰树，其中两棵树龄130多岁，另一棵树龄170多岁，虽则比不上愚公谷玉兰历史悠久，但亦荣登《无锡市古树木名录》之榜了。二三月间，去此故居园中仰望这满目白玉兰花，似觉群鹤展翅当空舞，悦目赏心，快事一桩。

　　改革开放以来，无锡的绿化步伐突飞猛进，葱茏艳丽的花草树木把家乡锡城打扮得分外多娇，其中白玉兰，可谓先占花魁的佼佼者。早春时节，无锡公园景点，道路两旁漫天飞舞的白玉兰花暂且不表，连不少小区也成了白玉兰花的时空。那天走进我家小区南大门，门口好几棵白玉兰树花颜繁盛。白玉兰花丛中，迎新年挂的两个大红灯笼隐缀其间，真是白里透红，犹若琼瑶仙境，我不禁举起手机拍照留影。

　　植物学认为，白玉兰花属木兰科。而木兰科是植物中一个显赫的大家族，包括了玉兰、辛夷等有名的观赏花木。说到这里，花头经就来了。玉兰花，又叫“白玉兰花”，无锡人简称“玉兰花”；而玉兰花还有花瓣紫色的，俗称“紫玉兰花”，学名叫“辛夷花”，其与白玉兰花是不同的两种花，自古以来，不少人常将这紫、白两花混为一谈。为此，有识者常纠正之。

　　本人从业中医，讲到这儿，三句话不离本行，想简述一下白玉兰花和紫玉兰花（辛夷花）的药用功效。白玉兰花收载于清代赵学敏所著《本草纲目拾遗》一书，称其“化痰，益肺和气，蜜渍为良”，现代用此花可治妇女痛经、不孕症等。辛夷花功能祛风散寒通窍，可治鼻渊（急性或慢性鼻炎），内服外用皆相宜。近代章太炎曾患鼻炎，他自己购辛夷花研极细末嗅鼻，病情大为好转。后有一名医嘱他加用芙蓉叶末嗅鼻，双管齐下，鼻炎竟愈。此时适逢一和尚向章求赐墨宝，章遂书“芙蓉辛夷治鼻渊”一幅赠之，辛夷之雅事，一时传为美谈。

　　去年春日，我去鼋头渚公园闲游。在公园樱花谷大草坪附近，观赏到一种红白相间的玉兰花，当时心存疑惑，此花花形似白玉兰花，端雅秀丽，称其是白玉兰花吧，有点不像，缘其花瓣非白色尽染，还半沾红色；言其是辛夷花吧，也称不上，因其花瓣非全紫色。后我请教了一位我的挚友，他是该公园部门经理，曾从事过花卉种植。他告诉我：此花名叫“二乔玉兰”，是法国园艺家用中国原产的白玉兰和辛夷杂交而成的，上世纪初传入我国，首先在江浙一带引种推广。江东恰是出绝代佳人二乔姐妹的地方，于是植物学界把它命名为“二乔玉兰”。听罢友人如此详述，不由慨然而叹：为此花命名者，秀才也。

　　提及玉兰花，不由又联想到吴地美食点心“玉兰饼”来。

　　四十四年前，我收藏的《无锡地方菜谱》一书中，就讲到了玉兰饼的由来史话。清道光年间无锡城中迎迓亭，有孙记糕团店，店主孙某采用民间的“玉兰花瓣做面拖饼”之法，改用包馅心、油煎的技艺，称谓玉兰饼。书中又道明：当时馅心：一、玉兰花瓣水焯后剁碎，放白糖、猪油，米粉拌之；二、鲜肉剁末。该书中还讲道：至1910年，寺巷口万兴斋糕团店的荣某，将玉兰饼馅心增添至菜猪油、玫瑰、豆沙、芝麻等五色。

　　另据本人考证，吴地玉兰饼其雏形，确是白玉兰花瓣面拖后油炸所成之饼，且源自清代。清人陈淏子在其《花镜》一书中称：白玉兰花“其瓣择洗清洁，拖面麻油煎食极佳”。玉兰饼清代又叫“玉兰花饼”，徐珂编著的《清稗类钞》十三卷“玉兰花饼”条中载之“玉兰花饼者，取花瓣，拖糖面，油煎食之”。

　　清代吴地的玉兰花饼，脍炙人口，广受青睐，不少文人竟然食之兴致勃勃而挥笔点赞之，如清代著名文学家、无锡宜兴籍人陈维崧，就填有一首词《二郎神·玉兰花饼》，词中道：“东风寂静。几树珠明雪映……向花下，盈盈小摘，付与当垆说饼……想厨娘，指螺红一缕，牢丸上，纤痕犹凝。粉残莫怅佳人命，相赏有，金尊绿茗。也省到鹃啼，万片飞琼，抛街填井。”词中宜兴陈维崧妙句言及厨娘制作的玉兰花饼，成了品茗时的绝佳茶点，并指出风雨摇落玉兰花瓣一点不足惜，“粉残莫怅佳人命”，旧时苏州人称白玉兰花为“薄命花”（“红颜薄命”），也含这层喻指。词人认为，用白玉兰花花瓣来做玉兰花饼更是巧夺天工，变废为宝，物尽其用，免得玉兰花瓣“万片飞琼，抛街填井”，零落成泥碾作土，也省了杜鹃啼血之悲。

　　苏州老亲眷曾与我讲起过，旧时早春白玉兰花开时，姑苏城内外，闺中人就纷纷外出拾取白玉兰花花瓣，洗净晾干，拖拌面粉蔗糖，下油锅煎，此乃旧时姑苏二三月间的月令风俗美食。顺便说说，清代街巷食肆卖玉兰花饼，有很强的时间性，到了4月街巷食肆则无此货应市，因白玉兰花早已凋尽。而今吴地的玉兰饼，一年四季有供应，均用肉末为馅，糯米粉包裹，下油锅煎成，全无旧时玉兰饼的韵味，其食品原料与白玉兰花瓣风马牛不相及。

　　白玉兰花不失为一种上乘的食用花馔原料。你若有兴趣，不妨自制上述那种复古型面拖玉兰饼，也可用洗净剁碎白玉兰花花瓣末作馅，以做面饼或糯米粉汤团。还可将粳米放水烧开，待粥将成，投入适量白玉兰花瓣、山楂、蜂蜜，稍煮为粥，食之甜酸可口，别有风味。

　　白玉兰花终会在风雨溟蒙中飘落，远望如残雪，自古总有人为之叹息。而今我谓诸君，莫为此落英而惋惜，花落花开，天地之道也。时下，抓紧时机，不妨拾些白玉兰花瓣，洗净，晾干，蜜浸，糖渍，装入瓶内封口，来日随时作甜食馅或蒸糕的配料，既添口福，又利养身，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