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蓉儿 文 |
在记忆的长河里,有些味道是岁月无法冲淡的,它们如同深埋在心底的种子,不经意间便生根发芽,唤醒了最深处的情感。对于我而言,那一盘红烧肉,便是这样一种存在,它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家乡的味道,是母亲的手艺,是童年时与家人围坐餐桌旁的温馨时光。
红烧肉,这三个字在舌尖上轻轻一滚,就能勾勒出一幅幅画面,那是冬日里的暖炉旁,热气腾腾的砂锅中,一块块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肉块,在慢火细炖下逐渐变得软糯入味。每一次回家,母亲都会提前准备好这道菜,她说:“这是家的味道,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回来。”
小时候,每当红烧肉上桌,整个家便被一股浓郁的香味所包围。那是一种复合的香,既有酱油的醇厚,又有冰糖的甜蜜,更有八角、桂皮等香料的辛香,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无法复制的独特风味。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轻轻咬下,外层的酱汁在口中瞬间化开,内里的肉质鲜嫩多汁,那种满足感,至今回想起来,仍能感受到那份幸福的滋味。
红烧肉之于我,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每当我身处异乡,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和面孔,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熟悉的味道。它像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提醒着我,无论多远,家永远在那里等着我。
在20世纪70年代,能吃上红烧肉是何等的奢侈。平时是很难吃到的,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杀了猪才有机会吃到。
记得我上高中一年级时,学校组织我们去参加全县的中小学田径运动会,我参加的项目是100米短跑、跳高、跳远。当时我们住在县城的张姓祠堂里,运动员们都是各校选拔出来的。我们从乡下到城里参加运动会,机会不多,每年也就一次,趁着运动会还有空到城里玩一下。但记忆最深的还是运动会提供的饮食,我们到的第一天,大会就给我们安排了午餐,每个人就是一盘红亮亮的红烧肉和一盘绿油油的青菜,看着都那么诱人,仿佛一下能吃下几盘红烧肉似的。
我的同学萍,她从来没有吃过红烧肉,她看着红烧肉就呆住了,悄悄地和我说:怎么办我不会吃红烧肉,从来没吃过,我能用红烧肉和你换青菜吗?我也被她说懵了,还有不会吃红烧肉的?当然可以换呀,我爽快地答应了萍同学。那餐饭吃得既满足又开心,心里非常感激萍同学,让我吃红烧肉吃得这么痛快。
红烧肉的记忆如此深刻,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尝试自己做红烧肉,试图复刻出记忆中的味道。然而,即便选用了最好的食材,掌握了最精准的火候,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后来我才明白,那缺少的,正是那份家的温度,是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是全家人围坐一桌共享晚餐的欢声笑语。这些,才是红烧肉真正的灵魂所在。
如今,每当有朋友来访,我都会亲手为他们准备一盘红烧肉。我的儿子也很喜欢我做的红烧肉,每每在烹饪过程中,我仿佛能够与过去的自己对话,那些关于家的记忆,随着每一勺翻炒的动作,逐渐清晰起来。朋友们品尝后,无一不赞不绝口,但他们或许不会知道,这道菜背后承载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它的味道本身。
宋代文学家苏东坡是我崇敬的大文豪之一,他与红烧肉也有着不解之缘。他在贬谪期间,曾亲自烹制红烧肉,并留下了著名的《猪肉颂》诗篇,其中道:“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这不仅是对红烧肉烹饪方法的描述,也体现了苏东坡的生活哲学,即在逆境中寻找乐趣,从容不迫地面对人生。苏东坡版的红烧肉,因其独特的制作方式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至今仍在多地流传。
红烧肉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5世纪的北魏时期,《齐民要术》中有详细的红烧肉制作方法记载。这表明红烧肉的烹饪技艺在古代就已经相当成熟。随着时间的推移,红烧肉的烹饪方式不断演变,从最初的皇家宴席佳肴,逐渐普及到民间,成为普通百姓餐桌上常见的美食。
红烧肉的流行程度和制作方式的变化,也反映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在古代,红烧肉可能只在重大节日或宴会上才出现,象征着富贵和庆祝。到了现代社会,红烧肉已经成为日常饮食的一部分,但依然是节日和家庭聚会时的重要菜肴,象征着团圆和幸福。
红烧肉的烹饪过程体现了中华饮食的哲学,即“中庸之道”,强调的是火候、调味和食材之间的和谐。通过长时间的慢炖,让肉质变得软烂,各种调味料充分渗透,最终达到色香味俱全的效果,这正是中国烹饪追求的境界。
红烧肉,是我心中永恒的乡愁。它教会了我,无论身在何处,都不应忘记自己的根,不应忘记那些曾经给予我们温暖和力量的人们。每当我想家的时候,只需闭上眼,那一盘红烧肉的香气便会飘然而至,带我回到那个充满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