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二泉月·书苑

抟土造出命运的群像

读刘鹏旋《黄桥镇民》

  | 庞余亮 文 |

  古镇黄桥很有名,比如岳飞抗金的黄桥,比如丁文江和丁西林的黄桥,比如鱼水情深的烧饼的黄桥。

  但有个黄桥赤子,他一直在书写他眼中心中的黄桥,或者叫做另一个版本的黄桥。

  他在黄桥出生、成长、奋斗,几乎把一辈子的心血全部浇灌在黄桥了,当然,黄桥镇同样以古镇特有的方式浇灌了他。

  是的,我们和衣胞之地间的关系就是彼此浇灌,彼此辉映。

  这人名叫刘鹏旋。

  应该称之为作家刘鹏旋。

  他的确称得上作家这个称号,他用他坚实的文字“睁”开了属于每个人的第三只眼睛。

  每一个都有第三只眼睛,但很多人的第三只眼睛一直是闭着的,没有睁开的。偏偏他睁开了,他看到了,就像鲁迅先生看到了鲁镇上空的宿命云图。

  黄桥的刘鹏旋看到了一群黄桥的镇民。

  也可以称之为中国镇民。

  镇民是刘鹏旋的命名。这是区别于农民和市民的镇民,也是介于农民和市民之间的镇民。

  镇民是小镇上的人民。他们不像农民,最底层的农民很辛劳,但他们有萌芽,有开花,有结果,在扁担和耕种之间,还是有那乡村春风与田野秋阳的犒劳。

  市民也辛劳,但比起镇民,多了城市给予的机会,许多活命的机会,也有更多走得通的途径。

  但镇民不一样,他们拥挤在小镇里,没有土地,没有四季,也没有十里洋场,一睁眼就是“活着”这个考题。

  每一寸光阴都是“活着”这个考题。

  有人俯身。

  有人眺望。

  有人挣扎。

  有人彷徨。

  有人徘徊。

  没有补偿机制的生存,没有喘息广场的生存,反正,只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只要来到黄桥这个苏中古镇上,每个人都要吃喝拉撒睡,每个人都要生老病死。

  孙奶奶与她儿子扣官的故事,修照片的云儿的故事,开汽车吊的乐乐的故事,庆芝叔与他的自行车走贩卖之路的故事。

  泪水是咬着牙的泪水;泪水是黑夜里捂嘴巴痛哭的泪水。镇民也是百家姓,镇民也是有千万种人生的。命的继续,运的纬线。每一个都逃不脱。这些沉默的大多数,这些属于土基部分的镇民,是作家的邻居、朋友、亲人,更是创作的矿藏。

  忠庆与扒手的故事拍一个电影,大虎儿与黄桥布厂的故事就是一部传奇,还有曹文俊与少年武术的故事,网儿哥炒米哥缝麻袋的故事,闲人陈大怀卖瓦灰的故事,大善人般何冬生血子组的故事,菩萨一般姜宝生医生的故事。

  咸的、苦的、辣的、酸的、甜的,还有说不出的五味俱全的众镇民的人生,全部被刘鹏旋写出来了。

  孩子

  在土里洗澡。

  爸爸

  在土里流汗。

  爷爷

  在土里葬埋。

  这是臧克家先生的《三代》,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三代》,更是镇民们的《三代》。小镇上好像没有土,但每个日子都被镇民们嚼出了土的味道。

  被众多的镇民的脚后跟磨得更加细微,更加苦楚的尘土。

  但是镇民们从不妥协,他们还活着,活在这个令人绝望又充满希望的世界上,也活在了刘鹏旋的笔下。

  刘鹏旋心田的中央,是他的母亲何玉英。

  一个小个子,坚韧的,永远清醒又永不言败的镇民。

  这是黄桥镇民的楷模,也是儿子的楷模。也正因为这样的楷模,刘鹏旋完成了一部黄桥百姓传的大著作。

  他像那个抟土成人的女娲一样,把被众多的镇民的脚后跟磨得更加细微更加苦楚的尘土一一收集起来,抟土造出命运的群像。

  ——这,就是文学的意义所在。

  《黄桥镇民》,刘鹏旋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