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二泉月·书苑

书读为大

  | 丁一 文 |

  手头上有十几册不同版本的《大学语文》,其中一册是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读书时,由华东师范大学文研所所长徐中玉先生主编、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先生作序的老版本,该教科书先后加印过10次。其他各高校出版社出版的《大学语文》,为我10年来执教时所用,各版本《大学语文》在体例上均有所不同,但前几部分先秦及汉魏六朝唐宋元明清文学介绍比较统一,现当代和外国文学则各有侧重。

  《大学语文》是大学公共基础课程之一,8个学分,我读之几乎把书翻烂,课本读破后无法再读,又买了一本。没想到退休初年,被江南影视艺术学院聘为该校图书馆馆长,兼执教《大学语文》,曾犹豫怕讲得夹生,再一念借此机会巩固以往所学不是好事吗?那年8月初在网上购了一册教材预习,每一课都译出古文,找出课文中的通假字及生僻冷字,直到把掌故、出处、注释和历史背景都弄顺了,站在三尺讲台前也就有了底气,可以一口气讲上4节课,下课后连自己也不太相信,我这样的年龄还能站着讲半天吗?虽在年轻时曾在交通技校(现为交通技师学院)执教专业课程10多年,如今仍然像新教师上岗,开课前都会打印出数万字备课笔记,做好PPT,在学生面前不敢有半点懈怠。

  从甫登三尺讲台到现在,近半个世纪过去,鬓生华发,始终认为要对三尺讲台有敬畏之心,要对在校读书的青年学子有惜才之心。“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些教条应当作座右铭来供奉、敬畏。孔子在《论语·第十六章·季氏篇》中写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我只是个“困而学之,又其次也”的人,因此,只有把书读烂了,读成了兴趣,甚至读成了信仰与宗教,才能追得上人生。

  我的两位堂弟,小叔给他们取名为克勤、克俭,其意不言而喻。小叔曾在海宁的一所中学执教高三语文及体育,一生笔耕不辍,每年都寄来勉励我读书的信函,我走上文学小道,颇受影响。小叔古文底子厚,写过不少旧诗和随笔,受家庭背景及职业之累,在那个特殊年代中吃了不少苦,竟无辜坐了近3年土牢。二叔在沪医界小有收获,吾束发前曾小住申城受叔母照料,二叔见我对书桌上的人体模型好奇,便给我讲解人体部位及功能,虽听不懂心里却明白,治病救人要学这些道理。早年二叔因过往一些不当“言论”避难无锡,那时学校停课,二叔让我每天读由清代汪昂撰写的医方《汤头歌诀》,学望闻问切要义、医疗器械消毒、打针以及针灸等基础医术,下乡后成了半个郎中。1958年南京航空学院建校初年,家父亦曾赴该校工作,当时大多专业属国家机密,后来家父被打成牛鬼蛇神,惨遭非人之辱受尽折磨,也没透露过任何信息,唯留下未被抄去的一些线装古籍,一部被家父翻烂、写满蝇头眉批的竖版繁体字典被我珍藏。继续求学时,年过七旬的学界泰斗徐中玉先生还在挂单开课,舌耕笔耘;一代宗师,同为华东师范大学学人钱谷融先生,讲课时声若洪钟。曾几次欲求徐老先生为我的拙著、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的《情感世界的探索》作序,终因胆怯未能开得出口。后请中国散文诗学会名誉会长、福建省作协主席郭风先生作序,该序发在《解放日报》“读书周刊”上。

  读书是门槛最低的人生。编纂过《战国策》的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刘向云:“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史记》述者西汉史学家、思想家司马迁,因替李陵败降之事辩解而受淫刑,狱中仍夜以继日奋笔疾书,完成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籍,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古有悬梁刺股之读书人,天资不够勤能补拙,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在自己的角色中一板一眼地领跑文明进程,击穿人心把人的魂勾出来。用尽真情去读写每一天,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