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风箱

  | 孙建源 文 |

  我的老家在东北塘严埭村,随着城市的扩展,那天接到了镇拆迁办的通知,整个村庄要拆迁了。驱车赶回乡下老家,看看有没有需要的老物件搬到城里家中。上到三层阁楼,满地都是父母遗留下来的老物件:什么高脚盆、果桶啦,摇篮啦等等,一只躺在角落里的风箱,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在我七八岁会做饭时,就和这只风箱打交道了。我们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两眼灶头,两只大铁锅,煮饭、下面,炒菜、烧猪食都用它。燃料基本上是稻柴、麦秸,还有轧米后的砻糠。烧砻糠必须要有风箱鼓风,否则砻糠只冒烟不起火。因此家家户户都有一只风箱。砌灶头的泥瓦匠在灶膛底部排好风道,与风箱的出风嘴衔接。用砻糠生火烧饭时,先用稻柴垫底引火,然后把砻糠一把一把扔进灶膛,利用风箱一推一拉的风力,把火苗吹得旺旺的。

  风箱一般手艺较好的木匠才会做,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样子像一个横倒的“酉”字。风箱前端的中部有两个圆孔,一上一下塞有两根拉杆。拉杆一端用榫安着供人握住的手柄,连接住箱内来回活动的长方形夹板。风箱前后两端各有一个洋火盒大小的活门,活门小门是用小薄板削制而成。做风箱的木料也很讲究,一般都用柳木、梧桐木制作,不用一根钉子。全部靠榫头衔接,且必须严丝合缝,不能漏气。拉杆用枣木或槐木,性坚耐磨。手艺好的木匠制成的风箱,出风力大,鼓火旺。坐在灶膛前烧火,左手握住风箱拉杆,手臂一拉一推,箱内夹板来来去去,前后活门轮流一开一合,发出“呱嗒呱嗒”脆响,气流就从风箱底侧中间位置的风嘴喷出去。推推拉拉中,灶膛里的火苗随着呼呼的风力窜到了锅底上。

  风箱还有大中小之分,大风箱一般是街上铁匠铺用。铁匠师傅把铁块放在炉膛里,此时师傅一声吆喝“鼓风”,小徒弟赶紧双手握住风箱拉杆,用足吃奶的力气推拉杆子。大风箱风力大,火苗呼呼直蹿,一会儿铁块烧红了。师傅左手钳出红红的铁块,右手铁锤,敲打铁块,在叮叮当当的乐曲声中,一块红红的铁块变成了各种农用工具。

  小风箱一般是爆米花的师傅用。师傅挑一副担子,一头是一只小炉子,架着像腰鼓的铁锅,另一头是一只小风箱和煤块。走村串巷吆喝着“爆米花啦”,村民一听叫声,吩咐小孩子拿一碗米,带一小包糖精,赶紧到爆米花摊前排队。师傅生好炉子,架好锅子,把小风箱风嘴对准炉子接口,然后拧开锅盖,把米倒进锅里,用扳手把锅盖拧紧,左手一推一拉鼓风,右手慢慢转动铁锅,随着呱嗒呱嗒的声音,铁锅在火苗上翻滚,几分钟后,师傅把一只小布袋罩在锅盖上,然后大声咋呼一下“响了”。排队的小伙伴们赶紧捂住耳朵,随即“嘭、嘭、嘭”的响声,小孩子们抓一把你家的米花,拿一把他家的玉米花,拼命地往小嘴里塞,过节一样开心热闹。

  中风箱一般是家家户户做饭用,每到饭点,家家灶间屋顶上冒着浓浓淡淡的炊烟。炊烟下,是家家灶间里传出的“呱嗒呱嗒”风箱声,像一首杂乱的竹板音乐。到了上世纪70年代,农民的生活逐步好转了。快过年时,不少家庭蒸年糕,我父亲是蒸糕能手,邻居们都上我家来蒸年糕,这时我就抢着在灶膛里烧火。蒸年糕一般烧砻糠,火力均匀,发糕透,父亲把蒸笼架在锅上,然后在笼里铺一层米粉,吆喝一声“起大火”,我就用足力气鼓风,火苗在灶膛里欢快地跳跃。父亲往蒸笼里一层一层添粉,蒸气透过笼底,把米粉变成发糕。随着父亲一声“起笼了”, 呱嗒呱嗒的声音立即停止了,此时我已满头大汗。

  一九七二年底,我当兵去了部队,从此再也没有使用过风箱。后来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好了,做饭生火的柴草也充足了,还有煤球补充使用,风箱也用得少了。再后来,农村里也用上了瓶装液化气,风箱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