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香江壶韵

  | 周恬伊 文 |

  初春,香港细雨霏霏。铜锣湾的茶楼里,我望着窗外密匝匝的雨丝,紫砂壶嘴氤氲的热气,在玻璃上描出一片晴空,恍惚间像是看见老家龙窑里捧出的窑变壶。原来紫砂与香港的缘分,早在这座城的褶皱里深埋着伏线。

  茶具文物馆的玻璃展柜里,一把半葫芦形“曼生壶”正与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对话。壶身铭文被殖民时期的英文说明卡片衬得愈发清癯。一把把紫砂壶,就像煲了半世纪的陈皮普洱,越品越有韵味。

  上环的老唐楼里藏着何伯的茶寮。八十四岁的老人用一把自养的“鱼化龙壶”冲普洱,壶嘴倾泻的茶汤在青花杯里旋出太极纹路。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摩挲着壶盖,包浆浸润的紫玉金砂里,叠印着半个世纪的惊涛。窗外叮叮车碾过铁轨的声响混着茶香,竟与儿时宜兴古南街的橹声有了奇妙的和鸣。

  中环高楼林立,上班族行色匆匆。以经典港式奶茶闻名的“兰芳园”,用红茶加淡奶冲调出香浓滑润的饮品,口感仿若丝袜。很多写字楼上班的顾客是常客,近年又有众多和我一样的游客慕名而来,享受奶茶美味。“广东人饮茶要水滚茶靓,香港后生喜欢多样茶饮,而我最怀念外公家的茶香味道。”带着我喝丝袜奶茶的FANCE姐姐,虽然在香港上学、工作好几年了,依然想念宜兴的红茶。这样的感慨,让我不禁想起每天在家乡紫砂工作室里,三五好友赏壶喝茶的悠闲时光。

  太平山顶的观景台,几位外籍银行家跟着茶艺师学点茶。他们生涩的指尖抚过“井栏壶”的肌理,英文术语里突然蹦出“包浆”的音译词。暮色中的维港渐渐亮起千万盏灯,恍若打翻了一窑的窑变星辰。此刻紫砂不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是流动的、呼吸的文化载体,就像潮州阿嬷煲汤的紫砂炖盅,南洋华侨行李箱里的“思亭壶”,壶里壶外承载的是宜兴的温度、温情。

  离港那日,我在机场书店看见新出的《港式茶饮图鉴》,紫砂壶与丝袜奶茶竟共享着跨页的版面。飞机腾空时,云层下的香江正被暮色酿成壶中茶汤,而我手中握着FANCE姐姐送的礼物——香港大学的钥匙扣。这个总把“回丁蜀第一件事是喝宜兴红茶”挂在嘴边的白领,还是希望我来香港读书,聊一下午宜兴的茶与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