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全福

　　家乡是一个三面环河的小村子，常有放鸦捕鱼的老鸦船来这里捕鱼。老鸦，又叫鱼鹰、乌鬼、水老鸦、鸬鹚等。诗人杜甫在观赏完鸬鹚捕鱼的场景后，曾诗云：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鸬鹚是老鸦的学名，体形有点像鹅，长而宽的双翼，黑色的羽毛层层叠叠，长颈尖喙，鹰一般细而亮的眼睛。老鸦善潜水，游速特别快，是捕鱼能手。

　　我家东面的那条大河，是老鸦船经常来放鸦捕鱼的地方。这里水深河面宽，那时河水没有污染，鱼特别多。一天老鸦船又来这里捕鱼了，我约上几个小伙伴，赶紧去看。老鸦船捕鱼一般有4-5条船，各有分工。放鸦捕鱼前，他们先在河段两端撒网拦住，防止鱼儿逃跑。只见两只头尖肚窄的老鸦船箭一般地划向河段两端撒网，形成一个瓮中捉鳖之势，其他几条船也很快进入包围圈。每条船上十来只老鸦蹲在船边的木桩上，把尖喙伸进羽毛丛中梳理，眯着眼睛，一副战前养精蓄锐的架势。主人挨个在每只老鸦喉咙中间扎根带子，这带子是用来限制老鸦自捕自食的工具。

　　这时准备工作一切到位。老鸦下水捕鱼了，只听到领头的渔夫敲击船板，挥动竹篙，发出“吆嗬嗬—吆嗬嗬”的口令。一只只老鸦收紧双翅，绷直双脚，凌空一个猛子直插水中。众渔夫一起响应，放鸦捕鱼，吆喝起来：嘿嘿—哈哈—嗬嗬嗬嗬——。同时跺响船板，嘭嘭嘭如鼓，河面沸腾了，那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水面上的老鸦就像一支支离了弦的箭一样，在水中钻进钻出。那热烈的场面，那欢乐的情景，让人血脉偾张。我们在岸上看热闹的人和渔翁们一起欢呼呐喊。

　　水里的老鸦，在渔翁的吆喝声中，勇猛地追逐捕鱼。很快，有老鸦捕到鱼了，高举着头向主人炫耀。老鸦腿上系着一根细溜的麻绳，双股，是一个活套，渔夫便赶紧划船过来及时精准地将带钩的竹竿伸过去，勾住活套，将老鸦勾到船上，一把捏开老鸦的嘴往下抖了抖。老鸦嘴里的鱼便掉落到船舱，鱼在舱内蹦跳着。老鸦再一次跃进水里，像战斗的勇士那样，又去捕鱼了。

　　水中老鸦不但精于单个作战，也擅于集体协作战斗。这时河面上出现了不寻常的场面，仔细看去，水面上竟出现了一道雁翼式的细浪，七八只老鸦同时追捕一条鱼。突然红光一闪，原来是一条大鲤鱼，它被几只老鸦追得慌不择路想蹿到空中去摆脱厄运。老鸦们很快对大鲤鱼形成了围追堵截的高压态势，你追我赶，齐心协力，终于擒获住了。鲤鱼甩尾摇头地挣扎，渔翁飞也似的划船过来，用网兜一罩，把一条大鲤鱼拉上了船。多么大的一条鱼啊，估计有五六斤重，渔翁们笑得脸上乐开了花。看来做任何事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需要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办成大事。

　　老鸦捕鱼有时节之分。夏天在清晨和傍晚，阴雨天是出捕的好时候；冬日都在午间；春秋时节，随时都可以。渔翁们早出晚归，栉风沐雨，寒来暑往，不辞劳苦，是平凡岁月里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追求。

　　“湘竿击水雪花飞，鸬鹚没入春溪肥。”老鸦捕鱼是一幅绝好的家乡景致，风情而质朴。斗笠、蓑衣、老鸦、鸬船、渔夫、竹篙……晨曦下的剪影，落霞中的空蒙，烟雨里的蓑笠，碧水中的鸦鸣……老鸦捕鱼是一幅灵动的中国乡村水墨画，画卷里氤氲着白居易“草笠行烟雨，墨鸬破碧水”的意蕴。

　　日月沧桑，而今水乡放鸦捕鱼的情景虽已消失，但水乡渔夫不辞劳苦的精神，水乡老鸦捕鱼的美妙景致，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