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林
开学了,在校门口我给儿子拍了一张照片,这是他中学的最后一年。每年在固定地点留个影已成惯例,只是我眼里的那个小不点,倏忽间已是身高一米八三的大男孩了。
十七个春夏秋冬,在不经意中悄悄滑过,从第一声啼哭到蹒跚学步,从蹦蹦跳跳上一年级到进入中学,每个阶段除了留下些许文字,我还用第三只眼睛——相机,聚焦孩子的成长历程,一幅幅照片,或欢笑,或攀爬,或跳跃,还有摔倒的瞬间,每个神态都充满童趣,流溢出人之初的率真。
生在城市,多见楼房和汽车,少见田野和阡陌,妻子和我就有意识带着孩子走向大自然。每当草长莺飞,广袤的田地里一片嫩黄,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得正浓,三口子在菜花的芬芳中嬉戏休闲。当时五岁的儿子一手拉着妻子的手,一手举着蓝色的小风车在田埂上雀跃奔跑,面对如此温馨的画面,我迅速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抓拍了一幅母子踏青图。这张照片被我放大到十八寸,并配上镜框,至今还挂在客厅的墙上。
夏天和秋天,我们是湖边的常客。十八湾新荷初绽,亭亭玉立,孩子盯着粉红花苞上舞动的蜻蜓,那份专注,那份好奇,让人忍俊不禁,毫无疑问,这一瞬间被拍了下来。秋季天高云淡,我们去果园剪葡萄、到马山采橘子,累了就“转场”湖畔,芦花如雪,风一吹,花絮纷纷扬扬,孩子在水边追逐着那些漫飞的白精灵,头上身上沾满了芦絮,天然的装饰,又是上好的构图和色彩。寒冬的渔夫岛,雪后初霁,儿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小脚印很有规则地留在雪地上,充满了节奏感,小小男子汉探雪寻鹭、不畏冰寒的场景,又被定格了。
有时凑近,我们也会在双休日去附近的文化场馆,在薛福成故居,那口老井引起了儿子的兴趣,正好旁边有只吊桶,妻子放下桶去打水,孩子见状一起往上拉,小脸涨得通红,我把镜头一推,又是“咔嚓”,拍下母子协力打水的瞬间。东林书院、顾毓琇故居、钱锺书故居,都留下了孩子的足迹。那次在寄畅园,正是树叶流丹的季节,亭台曲榭,映红涤翠,一家人在七星桥旁的石阶上小憩。儿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橘子,剥开后掰开一大半使劲往妈妈嘴里送,我一瞧,有戏,枫叶微动,清波倒影,温馨一刻的画面不能错过,立即把光圈调至F8,速度1/125,聚焦孩子那双明亮的眼睛,侧逆光中按下快门。回来看看照片,觉得有点小意思,试着发给了《无锡日报》,很快就刊登了。
孩子需读有字之书,更要读无字之书。每年暑假,我尽量抽时间陪孩子旅行,先去周边的上海、安吉、雁荡山。四年级的时候带他去了北京,天安门、故宫、毛主席纪念堂、水立方,还有八达岭长城,都留下了孩子的影像。在北戴河,孩子兴奋地扑向万顷碧波,把游泳池学来的那些技术,放到大海中实战,悠然自得,游够了回到沙滩,又与一名外国小姑娘一起挖沙堆沙,堆出各种花样,这些都一一记录在我的镜头里。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又去了西双版纳,钻热带雨林,跑野象谷,到傣家做客,我系统性用相机记下了他行走云南的踪迹。中考后的暑假远行西藏,参观布达拉宫、大昭寺,再过尼洋河,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翻山越岭,每到一处,我都用相机聚焦孩子探寻未知的细节,用镜头记录他对话自然的少年情怀,行行摄摄,这样的游历屐痕稍纵即逝,影像,是最直观的成长档案。
那次孩子和我坐在纳木错的水边岩石上,凝望着一湖碧波。
“爸爸,一路走来,真的有很多知识是课本上没有的呢。”
“旅途就像每天的太阳,总在变化之中,生活之书永远比课堂之书来得生动与厚实。”我答道。
孩子有所悟,接着说:“这旷野的风有棱有角,课本与行路能互补。”
“对,行万里路就是走读,这次算我陪读,下次你独自跋涉,才有更多收获,会让你受益一辈子。”我说。
融入大自然,照片多了,我就筛选些制成台历,每年一本,还有两年直接制作成大幅挂历,送给亲友。母亲每到年底就向我“预约”,她觉得,孩子上学后功课忙,不经常见到,有一本挂历就等于祖孙天天见面。我们上班时,母亲就做些针线活,聊以解闷,累了,就抬头看看墙上的挂历,似乎孙子在陪着她。有一次中午我回家,看见她站在墙边,一边打开挂历,一边开心地向邻居阿婆夸奖孙子的乖巧,脸上充满了笑容,一本挂历,让年迈的母亲欣慰不已。
一段路,总是镌刻着时光的印记,一份情,总是裹着由衷的牵挂,这些生活纪实的聚焦,是孩子从稚嫩渐入成熟的影像笔记。时光蹉跎,变的是孩子的身高长相,不变的是父母的陪伴和关注。当我们忙于生计而忽略孩子的点滴变化时,那些美好的瞬间会悄然滑去,如果我们抽出一点点时间,在方寸之间留下串串前行的脚步,无论喜怒哭笑,都是孩子的纯真定格,贮存这些温馨的记忆,对于孩子,对于父母,都是一次愉快的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