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慧

　　“麻烦您帮我打个电话吧，这上面有我孙子的电话号码，晚饭我做好了……”

　　傍晚，一位老阿婆看到我在居委值班，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从怀里掏出半片带着温度的、皱皱的、黄黄的纸递给我，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串数字1381……

　　电话很快接通了，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居委同志，不是跟你说了嘛。以后你就随便编个理由告诉我阿婆，我没空回去吃晚饭，让她别再等了。”挂断电话，我婉转地告诉老阿婆她孙子不回来吃饭。她怅然若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哦，又不回来吃晚饭了……”接着和我反复确认了几次，才将那半片纸头存入怀里。

　　目送她离去，我的眼眶湿润了，思绪回到五年前的一个晚上。爱人带着我和一周岁的儿子驱车回山东老家，这也是儿子出生以来第一次回老家认祖归宗。我们一早出发，回到老家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平时沉默寡言的公公主动“请缨”要为我们做一顿晚饭，婆婆在一边撇着嘴巴，不用说，老两口刚打了一场“口水仗”。我和爱人见状便识趣地带着儿子到天井里玩游戏。

　　过了会儿，穿着围裙的公公一边得意扬扬地喊“香喷喷的饭菜齐喽！”一边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往餐桌旁走去。于是，我赶紧抱起儿子洗手入席。老公则伸手抓了一块鸡肉往嘴巴里塞，“好吃，好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我也在旁边附和：“味道真不错！”婆婆自然也不多话了，公公抿了一口酒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翌日清晨，天井里聚满了前来串门看望我儿子的亲友们，我跟爱人和大家一一打招呼。一会儿回到堂屋，婆婆跟我们说，昨日夜里可把你爹乐着了，还在我跟前炫耀：“瞧！孩子们都夸俺做的饭菜香呢！”“夸你，那以后都由你来做饭吧！你们昨天回来前，我正跟他争着谁做饭呢。”我和爱人相视一笑，心底暖暖的。

　　转眼五年过去了。倘若不是老家传来噩耗，那一顿晚饭的余热会始终吸引着我和爱人心心念念再回去吃上一顿。然而，去年农历二月十九下午4点，公公突发心肌梗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一顿晚饭变成了这辈子公公给我们做的最后一顿晚饭……接到电话我带着儿子马不停蹄从无锡乘动车赶回济南。爱人因部队换防需要已调至江西三年有余，他以最快的速度乘飞机飞往济南，我们在济南高铁站见面再一起回老家。

　　凌晨1点多终于到家，公公静静地躺在灵床上，面带微笑像睡着了一样。爱人从大门口一步一磕头跪到堂屋，我也悲痛欲绝。人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吧！在这五年间，因为爱人部队换防需要频繁出差和调动，我和孩子体弱经不起舟车劳顿，让老人承受了多少等待、期盼以致造成临终前都没能看我们最后一眼的遗憾……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擦干眼泪，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看着老阿婆渐行渐远佝偻的背影。我在电话上按了重拨键，“先生您好，我想我不愿再欺骗她了。她已经四次委托我给您打电话，无论怎样，您还是回来陪她吃一顿晚饭吧……”可能对方听出了我颤抖的声音中诚恳的请求，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我欣慰地放下了电话。老人，即使得了老年痴呆，她也会将日夜牵挂的人印刻在心底；而作为小辈除了肆意享受这份无需回报的爱之外，千万别忘了陪他们吃一顿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