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干森
当空气中弥漫着腊香的时候,我仿佛闻到了儿时老家的年味。
儿时老家的年,沿袭着古老的习俗,浸透着纯朴的民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来自乡野的泥土气味。
一进腊月,集市上的人就像赶趟似的多起来了。商店里、缝纫铺、杂货店、菜市场,甚至连理发店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家都忙碌着,老家的年味也就此开始了。
俗话说“吃了腊八饭,就把年来办”。腊八之后,村民们就忙活开了,张罗的第一件事就是 “杀年猪”,也就是杀猪过年的意思。在我们老家,家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但几乎每家都会养几头猪,除了卖一两头猪贴补家用外,不少人家会留上一头猪供自家宰杀。好的年景我家也会“杀年猪”。那时,母亲早早烧好开水供杀猪用后,便躲到邻居家了,她不忍心看到自己亲手喂大的猪被杀,而我们弟兄几个则壮着胆子看着那惊心动魄的杀猪场面。那些年的腊月虽然很冷,但“杀年猪”的日子却很温暖,大家都溢满了欢乐。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那些在外打拼的游子们都陆陆续续从繁华的都市里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老家,整个村子充满欢声笑语。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年是中华民族一个千年的约定,故乡在哪里,中国人的根就在哪里。漂泊在外,辛苦了一年的游子回家后,畅游在村子不长的街巷里,东家看看,西家转转,热情地和村子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给大家说着一些在外的所见所闻,村子里有了生机,来了活力,热闹的气氛一下子便达到了高潮。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村里的乡亲们不讲究吃什么,要紧的是在傍晚时分,摆供上香,然后点响一串小鞭和四个鞭炮,恭送灶王爷上天。这不是迷信,而是年俗,为的是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传说灶王爷从上年除夕一直留在家中,到小年了,就要升天向玉皇大帝汇报这家一年来的言行和民事,因此这天家家都要举行送灶仪式,把灶王爷送上天,这叫辞灶。
过了小年,腊月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过年的准备工作就更加紧锣密鼓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年”:备柴火、磨豆腐、舂米粉、蒸米团、炒豆子、炸炒米……直至把家中大大小小的坛罐等器具都装满为止。同时,村子里的舞龙队也开始排练,锣鼓铿锵地敲起来,唢呐欢快地吹起来,大街小巷里透出来的全是化不开的年味。
腊月二十四,是掸尘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清洗器具,拆洗被褥,洒扫门庭,掸拂尘垢,擦亮窗户,整个村子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到了大年三十,天还未放亮,父母就早早地起床忙“年夜饭”了,我们则跟在父母的后面做着小帮手。中饭过后,开始贴春联,弟兄几个齐动手,撕去破旧而褪色的旧春联,把门板上的灰尘擦干净,贴上新写的春联。当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红火的春联时,新年的气息如开启的酒坛,浓香扑鼻而来。
大年夜是过年的高潮时分,尽管那时还没有电视,更没有现在这样热闹好看的春节联欢晚会,但积攒了一年的美味佳肴,仿佛只为这一刻大放光华。在烟熏火燎、雾气腾腾的厨房中,母亲在大显身手,烹制一年中的团圆饭。一家老小围着难得的“年夜饭”——芋头一定要有的,预示着来年“遇好人”;肉、鱼必不能少,意即“六六大顺”“年年有余”;不能喝白酒的就喝点米酒,象征着“天长地久”……吃着丰盛的美味,享受一年辛勤劳动的成果,在一阵阵爆竹声中,共同辞旧迎新,接纳又一个即将到来的新年。吃过年夜饭后,父亲在灶头贴上新买的灶公像,说是“接灶君”,指望来年灶君把幸福吉祥带到家里。母亲则收拾碗筷,整理家务,她一直是家里最忙碌的人。
吃完了年夜饭,就进入了“守岁”环节。“守岁”是我老家辞旧迎新的重要一环,也是延伸年事的庄重时刻。据说,岁守得越晚,来年幸福就越多,万事就越顺利。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嗑瓜子,试新衣,发压岁钱,热热闹闹到小半夜。我们小孩子白天玩累了,“守岁”自然熬不住,只有大人们坚守着,直到十二点后放完正月初一的开年鞭炮,“守岁”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过年的重头戏是拜年,这在老家的小朋友心目中可是一件大事,很早就开始为此筹备了。先要准备好放糖果、瓜子的袋子,再去寻找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还要商定一条最佳拜年路线。大年初一早饭一吃,几个早就约好的小伙伴便聚到一起,大家都是新衣服新鞋子,踏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巷道,脚下如装上弹簧一般,很快将村里挨家挨户跑了个遍。每到一家,都说些“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之类的吉利话,并背着“拜年拜年,花生和钱;不要不要,往口袋里一倒”的童谣。其实,给花生和糖果的是些富裕人家,一般的只给瓜子和豆子,有的人家只给炒米,那些给钱的都是嫡亲长辈和至亲好友,有往来的。
过了元宵过完年,一直到正月十五,老家的村子里都氤氲着浓浓的乡情和年味。
这些年,由于种种原因,我很少回老家过年了,但儿时过年时所感受到的那份温馨、那份欣喜、那份愉悦,对久居小城的我来说,是无法从甜蜜的记忆中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