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航

　　冰岛电影《公羊》，又名《兄弟俩和八只羊的故事》。主人公古米和基蒂，是生活在寒冷冰岛偏僻山谷的两兄弟，以牧羊为生。因为过往的家庭纷争，相邻居住的兄弟俩已有四十年互不说话，仅靠一条叫索米的狗传递消息。由于羊瘙痒症可能引发的疫情，农场决定对全部羊群进行屠宰。而在影片最后，为了保住古米暗自藏匿在自家地下室的八只羊，兄弟俩在暴风雪之夜赶着羊群上山。

　　一如北欧气候的冷冽，整部电影的基调冷静而克制。没有起伏跌宕、扣人心弦的戏剧冲突，没有生生死死、爱恨情仇的壮阔场景，摄像机如同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睛，静静记录下荒凉环境中发生在兄弟两人之间的人性冲突和情感故事。

　　影片的情节表层围绕羊瘙痒症的发现导致农场羊群必须全部被屠宰的主线展开，然而古米和基蒂兄弟俩之间的关系由冰封到融化才是更为重要的内在线索。哥哥基蒂是个有着火暴脾气的古怪老头，当他得知是古米举报了他的冠军羊可能患有羊瘙痒症时，便冲动地开枪射穿了古米家的窗户，还将其摁倒在羊圈里痛打。基蒂不仅拒绝清理羊圈，还对上门谈赔偿的律师避而不见。他还经常酗酒，借着酒劲在古米的门前骂骂咧咧。

　　和基蒂相比，古米则显得理性得多。当兽医把因酗酒倒在路边水沟里的基蒂送到古米家时，他马上脱掉基蒂的衣服，让他躺进放满热水的浴缸中；他会用铲车将醉卧雪地一夜的基蒂送到医院急救；他还主动帮基蒂清理羊圈并且借铲车给基蒂运送拆除的羊圈栅栏。古米为基蒂所做的这一切，或许是因为他和基蒂之间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抑或是出于无奈的不得已。影片中的一处细节——古米在基蒂家中看到了一张兄弟俩童年时骑坐在马背上与父亲的合影，不经意间拨动了古米心头最柔软的部分，也让观众理解了古米对基蒂的种种善意之举。

　　对于荒凉高地上的牧民而言，羊群，几乎就是他们的生命。养羊，不仅仅是他们的谋生手段，更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正如农场一年一度举办的赛羊大会上，农场的头头所说的那样：“在这个冰与火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超过羊的重要性”。当年轻人大都告别家乡奔赴大城市之后，留守的中老年人唯一的希望与寄托就在于羊群。对于古米和基蒂兄弟而言，亦不例外。尽管兄弟俩之间有着难与人言的家庭恩怨，但在留住宝贵的波尔斯塔德种羊这件事上，他们是坚定的同盟军。所以当古米知道藏羊的事情已经败露，兽医们组成的小分队即将上门围剿仅剩的八只羊时，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也是他最可靠的支持者，就是基蒂。

　　莽莽高原上，两个老兄弟，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赶着八只羊去往遥远的赫万纳林蒂尔山，这注定是一场自不量力的挣扎与抵抗。在暴风雪的肆虐中，八只羊很快不知去向，冻僵的古米倒在雪地上奄奄一息。影片的最后一幕迎来了高潮——基蒂来到古米的身边，拼尽全力挖出了一个雪洞，赤膊躺在雪洞中的基蒂将冻僵的古米紧紧搂在怀里，一边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一边喃喃自语：“亲爱的古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这样的生死绝境中，亲情的回暖、人性的复苏让观众不由得泪湿衣襟。

　　“极简主义”，是在绘画、雕塑、音乐、舞蹈和建筑造型等艺术领域出现的一种崇尚简约的流派，主张用最少的色彩、符号或语言，表达最丰富的情感，传递最深邃的思想。《公羊》可谓极简主义电影的代表，人物、台词、场景、情节都减至最少，但透射出的深厚的情感与思想却可以跨越民族和地域，得到最广泛、最长久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