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太湖周刊

二月梅花三月桃

  □吴翼民

  江南老农民有一句话:“二月梅花三月桃,总是一茬一茬来的。”老农民说话实笃笃的,没有科学或哲学的词汇,却充满了科学或哲学的智慧。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是春秋时荀子说的话,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就知道大自然运转是有规律的,不会因为人为的因素而改变。老农民朴素的话语与古代哲人的经典之言一脉相承。

  如老农民所言,春天的花讯就是循着天行有常的规律,一一有序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春天从梅园开始”,这是无锡梅园很得意的一句广告语。说的也是,每逢残冬时节,梅园蜡梅便率先打起了精神,一个个黄色的花骨朵从枝头绽开,花蕊吐放出沁人的清香。蜡梅跟寻常的梅花不是同科,但沾了一个“梅”字,并且其香与梅香相似,其花期与梅花衔接,所以你可把它看作梅花的闺蜜姐妹。蜡梅还未谢幕隐退,千树万树的春梅便争相含苞欲放。梅树的含苞待放是春的最初萌动,抑都抑不住,止也止不了。试看梅园几万棵梅树都如初恋中的少女,红扑扑脸蛋初露,粉嘟嘟小嘴轻翘,清幽幽芬芳微吹。你走到哪里,哪里便有她们飘忽着的身姿和浮动着的暗香——第一个把梅花之香说成浮动的暗香者确乎贴切,真的是浮动着的暗香啊,无处触摸却又无处不在。由梅花的香最能体味到以春代冬的味道。

  我曾在春雪飞舞中到梅园探寻过梅花,更有了梅花是揖别冬天迎接春天的使者、是东风第一枝的感受。是日,雪花迷乱,寒气逼人,但成片成林的梅树毫无惧色,与雪花共舞,几乎分不清哪是雪花哪是梅花。这春雪啊,把空气净化了,把梅的芬芳滋润了、浓缩了,梅的香气比晴日或月夜时更幽然,梅因雪而清润,雪因梅而芳冽。《红楼梦》中的妙玉积梅花上的雪水烹茶,其实她是在汲取大自然的精华。那种享受通过烹茶品茗再度回味,再寻常的茶也会韵致万千哩。由此可见,美通常蕴于过程而非终结。

  梅花揖别了冬天,迎来了一个明媚的春天,自己则悄然离去了,俏不争春而报春,笑看群芳闹春来。继梅花之后,春天的花次第开放,果真是秩序井然、排着队列一茬一茬来的,樱花啦、桃花啦、梨花啦、杜鹃花啦、郁金香啦……一个接着一个开放,真让世界变成了一个繁花筒。春天因百花齐放、群芳争艳而美丽明媚。倘若说梅花是二月盟主,那么三月盟主非桃花莫属。似乎梅花也有心将“印玺”和“令旗”传到桃花帐下,让桃花主宰了春色,否则这个春天便大为逊色。

  桃花主宰春色,她是那样灿烂啊,要死要活地恋爱啊,瞬间便担纲了整个春天舞台的主角,非我莫属,绝对霸气。我曾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去过无锡的著名桃乡阳山,漫步在蜂迷蝶痴的桃花丛中,眩于桃色、醉于桃香。桃花是春天百花中最轰轰烈烈的爱之花,癫癫狂狂地爱过之后便戛然谢幕,穿了绿色的披风过平平淡淡的日子、生儿育女、酝甜酿蜜去了。造化是公平的,桃花因其灿烂,就给她个很短暂的花期,便有了那些天妒红颜、红颜命薄的宿命。

  我有个邻居,在平台上植一株桃树,应了“桃三杏四李五年,枣树当年能卖钱”的农谚,刚满三年,瘦骨伶仃的她就有了青春期。那一年阳春的一天,邻居早起出门锻炼身体,看到公园的桃花已次第开放,寻思自家的小桃树不知何日才能开花?回家后,主人才注意到那小桃树上已绽放了几朵粉白的花朵,他不得不感叹青春的不可阻遏。“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谁也阻挡扼杀不了。生命的奇奥是天定的,春天花花草草莫不循着大自然赋予的生命密码有序开放、代谢,花开花谢,草荣草枯,所以农家有了“二月梅花三月桃,总是一茬一茬来的”的谚语。自然界是公平的,草木一春、繁花一瞬,便是动物以至于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因而该青春勃发就青春勃发,该痴迷癫狂就痴迷癫狂吧。

  油然联想到人间万象,也是循着天行有常、新陈代谢的规律,才有了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总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最有代表性的是舞台艺术,一茬一茬的演员犹如春天的百花,今日你是主角、尽展芳华,明日你成了配角甚而谢幕了,大可不必因之懊恼,而是应该拈花含笑,喜看后起之秀赓续了你的风光。笔者年轻时有过粉墨江湖的生涯,就目睹过曾经的主角退居幕后,心甘情愿担任了“大衣箱”的角色,默默无闻地把戏剧服装管理得井井有条,为主演穿戴得周正妥帖,笑吟吟看着她或他登台亮相,好一番绚丽多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