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小厨
去年正月初五,弟弟把我们从老家送回无锡后吃了顿午饭又马不停蹄地回家了,一天往返1200多公里,从那天开始,我已经400多天没有回过老家了。有一次胖爹问我:“你一年多没回家,会不会想你娘?你娘会不会想你?”我随口回答:也没啥好想的,常年在外,习惯了。
后来,有次晚上加完班回家,坐在地铁上闭目养神放空自己的时候,回味起胖爹的问题:我到底想不想家?得到的结论: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家。小学五年级开始寄宿生活,一周回一趟家,那时候便慢慢开始和家脱离,初中也是一周回一次家,上高中后一月回一趟家,大学时一年回两趟,工作后每年回家的次数同样寥寥,慢慢地家就变成了回忆。
我的记忆里关于吃和干农活的占比更多一些。这可能源于母亲的影响。母亲经常跟我说:有钱就去赚,有活就去干,饿了烧了吃,困了上床睡,其他的想太多也无益。她是典型的活在当下。
小时候在农村,物质匮乏,基本是地里有什么吃什么。然而一道简单的青菜饭却留藏在味蕾的最深处,值得永久回味。霜降后的青菜口感最好,多汁又略带甜味。地里现摘的青菜洗净切小段,锅热后挖入一勺猪油,雪白的猪油遇热融化,锅里冒出缕缕青烟带着猪油的香气飘进鼻腔,猪油全部融化时把青菜倒进锅中,“滋……”青菜里的水分子和热油相遇,碰撞出锅气,如果热炒没有锅气,犹如一个人失去了灵魂。翻炒均匀后放入盐,待菜里的水分稍微析出后放入米饭,饭甑蒸出来的米饭颗颗分明,入锅后都不需要压铲,米饭吸收菜汤后撒入葱花。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朴素的烹饪方式,青菜和米饭就能做出一顿我和弟弟喜爱的佳肴。
然而这道我们认为的美味只有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吃上,父亲不喜青菜饭,他是家里的权威,他不喜的东西也上不得餐桌。现在想来,与其说青菜饭的味道留在记忆深处,不如说是父亲不在家时没有约束感的日子更让人怀念。
小时候我最不喜欢放暑假,因为进入暑假就要迎来“双抢”——抢收抢种。七月中旬要收割头季稻并晒干入仓,还要把二季稻的秧苗插好。
盛夏逢双抢,那酸爽滋味现在回想起来仍不自觉地要虎躯一震。烈日灼得皮肤能冒油,日中时基本干不了活,大人们趁天有点微光就出田头,做到上午十点左右回家,午饭后睡个午觉,下午四点多再出门,做到天麻黑。
记得大二的暑假,父亲和弟弟都在外打工,家里就我和母亲两人,要完成家里三亩田的“双抢”。收割时正是“十五”前后,月光皎洁,母亲说:这几天月亮大,趁着月光亮堂,我们早点起来去割稻。当母亲把睡梦中的我叫醒时,我看了下钟,才凌晨两点。准备下田时,母亲说:哎呀,稻弓(割稻的工具)忘带了,我回家拿。我一个人站在田间,吸天地之灵气,纳月亮之精华,一点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风吹稻浪沙沙作响,周围一片蛙声虫鸣,远处的山峦叠嶂在月光下显出凹凸的轮廓。如果那时有本武功秘笈在手,我肯定能即刻打通任督二脉,因为那时我觉得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最佳状态。
后来某天,我听到《森林狂想曲》时,立刻爱上了它。乐声响起,我就会魂穿回那片凌晨三点的田间,内心清澈澄明,没有一丝杂念。
家乡话“回家”的读音是“客归”,意为“回去”,对于远在他乡的游子,“客归”是对“回家”这个词的最好诠释。
今年春节响应国家号召就地过年,没有回老家,我以为父母会很想念我。前段时间给父母打电话时,跟他们说如果小孩学校还是不允许出省,我就自己一个人趁假期回家一趟。结果父母异口同声说:小孩不回来你回来干吗?我:……
不过,我还是悄悄买好了清明假期的车票,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后来考虑到老母亲的高血压,还是把行程告诉了弟弟。第二天就接到母亲电话:我刚去采了点艾草,等你回来给你包清明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