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芒种的衣襟,夏至急匆匆地赶来。“冬至饺子夏至面,三伏烙饼摊鸡蛋”“夏至多吃面,出门防雷电”,这是小时候母亲教唱的夏至民谚歌。于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村庄、时光缓慢的年代,母亲的夏至面成为最香醇的童年味道。
夏至时节,家中余粮已经不多,芒种节气收割的麦子刚好接济上。用新麦磨出的面粉做面条是母亲的首选,也是故乡的习俗,俗称夏至面,也叫“入伏面”“过水面”。
印象中,夏至这天,父亲大清早就扛起锄头下地干活去了,“夏至不锄根边草,如同养下毒蛇咬”,这节骨眼,疯长的杂草和快速生长的庄稼争抢养分,若不及时斩草除根,会影响庄稼长势和秋天的收成。而母亲难得没随父亲下地,到菜园里摘回苦瓜、瓠子、茄子等做夏至面的配菜后,在厨房里忙开了。
母亲将手清洗干净后,把雪白的面粉舀入盆里,开始和面。和面也是桩苦累活,没几分钟,母亲就已汗流浃背。看母亲如此辛苦,我们劝她面和个差不多行了,母亲却说,只有揉搓的时间长,和出来的面团才够硬,做出的面条才有劲道,这叫“软面饺子硬面汤”。
面和好了,醒一会后,母亲把面团拿到案板上再次反复揉搓,最后揉成一个圆形,用擀面杖将其擀开。覆盖在案板上的面团,渐渐地由小变大、由厚变薄,不断扩张、恣意延伸。擀成薄薄一层面皮后,再把它折叠起来,用刀切割成一根根长短适宜、粗细适中的面条。母亲的刀工特别好,时至今日依然令我惊叹不已,无论什么食材,只要经过她一双灵巧的手,瞬间就能变得如艺术品般赏心悦目。
母亲那边刚把面条切好,我和弟弟们这边拉着风箱,已将一锅水烧得滚开了。母亲说下面的火候必须要拿捏得准,否则面条容易煮糊、煮烂。只见母亲把面条迅速抖入锅中,然后用漏勺不停地搅拌,待锅中冒出腾腾白气伴着“咕嘟咕嘟”有节奏的响声时,面条的香味随之慢慢飘散开来,让人闻着口舌生津。
面条捞出,过一遍冷水,旋即倒入盆中,头道工序完成。接着,母亲将清洗干净的蔬菜切条的切条、切块的切块,经过一阵翻炒,盛入盆里与面条搅拌均匀,洒上香葱、薄荷叶、蒜泥,淋上热油,再加点陈醋,顿时香味扑面,萦绕满屋。纵然我们馋得垂涎欲滴,母亲也不急着给我们尝鲜,而是装了满满一碗,让我端给爷爷奶奶,说新麦做的面,有营养、好消化,让老人先饱口福。
从奶奶家跑回后,一碗碗香喷喷的面条已经被端上餐桌,忙了一个上午的父亲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我和弟弟们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此刻,屋外热浪翻滚,蝉鸣鼓噪。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惬意地享受着夏至面的清凉爽滑,仿佛整个夏天被我们含在了嘴里。
“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如今,时光远去,母亲的夏至面却变得更加回味悠长。
□马晓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