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歆
采一朵野花,插在月牙花器中,屋内便明媚许多,仿佛处身山林旷野,自在随性。
春日天气渐暖,在室内铺个垫子练瑜伽,墙角的那盆插花定能带给你百花的芳香。夏夜风轻如洗,月下持毛笔临帖,桌边的插花定是沁人心脾的。秋天微微的凉,拿起古琴抚一曲《仙翁操》,那插花定会让你恍如置身密林深处。冬季寒风凛冽,在窗边翻阅书籍,插花似有若无的幽香便萦绕着你。这些花叶,或来自路边,或来自林间,或来自墙角,汲着露水,披着微风,带着清香,飞过高楼大厦,经由你的手,来到你的身边,还你一整片自然。
头次看到插花,是在设于湖滨饭店的环保站里。环保站由洗衣房改造而成,屋子宽敞高大,没有装饰,一半的地方堆着待分类的回收废弃物,简陋得跟工厂车间差不多。虽与优雅不沾边,但进门左手边桌子上摆着的一盆插花,却为室内增添了一抹文艺气息,深深吸引了我。不过是一盆很简单的插花,那时正值初冬,花材都是普通之物,像是随手从园内剪来的,插在一处却让人感觉到一种独特的美,一种最真实朴素的美,一种与大自然呼吸相应的美。在它们面前,玫瑰都显逊色了。
插花,源于佛教徒采花供佛,兴于盛唐,盛于宋明,衰于满清,却在日本流传至今。中华插花与日式小原流花道区别较大,前者更喜爱鲜艳的花朵,喜爱繁杂和堆积。后者则喜爱采集山野中最朴素之花草,用最少的花材展现最美的意境,更贴近于禅意的表达,就连花器也是选择最古朴甚至残缺的盆罐、瓦片。前者即使是冬天,也要费心搜寻盛开的、绿色之物,而后者,为了展现最真实的自然,常常会选择枯枝、枯荷。前者寓意如意美好,后者令人心境柔软。
自打接触插花以后,去附近路边采摘野花便成为我每周固定的功课。渐渐的,心中就记下了各种花材的位置和开放时间。一月腊梅开,只一支就芳香馥郁。二月是红色的梅花、粉色的梅花。春天从玉兰花开始,而后梨花、杏花、桃花、樱花相继绽放。三月底蝴蝶兰就开了,四月是野杜鹃花,五月是蔷薇和石榴花。夏末的紫薇花,秋天的银杏叶、桂花、红枫叶,冬天的天竺子,还有四季盛放的茶花、月季。若是寒冬萧索,实在无花可采,摘几片洒金珊瑚、配上女贞子或是松叶也别有意味。采回的花材先放水中漂洗一下,再按照长度形状,分别插到剑山上,放置于花器中,插花便完成了。
他们说,香花供佛能获相貌庄严的果报,今生的美丽容颜都由前世供佛修得。于是,每每窗边轻风拂过花瓣,茎叶微动时,我便仿佛看见一位身着白衣长裙的曼妙女子,手持刚采下的莲花,沐浴在恒河的阳光里,缓缓来到佛前,虔诚供奉,刹那间,天地妙音祥和。
而一朵花的经历又极像人生。花的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再到枯萎、凋落,是一出缘起和寂灭,是一集悲欢和咏叹,是一织过往和将来,是一湖波光和倒影,是凝聚在一粒微尘里的千劫万劫。我们静静地看花开花落,就像看大千世界,更像在看自己的心。你的心柔和吗?人生的境遇,世间的冷暖,人群的熙攘,可曾打扰到你?
花又是极其安宁的,花开不语,花落不惊。它不拒、不争、不迎,就那样恣意生长,与大地同在。也因此,插花所有的法则,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花插得如同在原野中绽放,随性,毫无造作。
浮生于世,如花在野。微露的晨曦中,手捧一把刚采下的野菊花,心静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