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慷
近日,单位有间被人几近忽略的小仓库需整改,通知我去搬迁。于是我惊讶地看到,一些我20年前保存的报刊和书籍以泛黄的静穆姿态重见天日,里面有许多我采写的文字。从这些窸窸窣窣的纸片里居然唤出不少故去的或时常闪现脑海的“人物”,他们的身影、音容隔空投射,栩栩如生地朝我走来——
陈敏是我上个世纪80年代初刚进邮电局时见到的局长,他那“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故事,引发我将他与孙道临主演的那部电影联系在一起。
此片我看了多少遍?已记不得,唯记得还在露天电影幕布的反面,完整地看了三遍,以至于确信,当时的革命者无论从哪个角度打量,都那么知行合一,他们以生命的代价不负民众,创造新中国。
后来,我为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局长写了一篇《永不消逝的电波》,因为他的“半部电台”故事(靠收听广播来编辑报纸,昼夜泡在芦苇荡中保护电台),一直激励着我,强化理想和信念。他对我的最高评价是:“小周很像我的一位小战友,文笔好,枪法准,肯吃苦。”少顷,他提到那位小战友为保护电台牺牲时,眼睛顿时红了。
陈敏夫妇生前是离休干部,即便在病榻上还关心着时事和民生,并交出厚重的特别党费,支援受灾地区。有人好奇地问我为何多年(迄今32年)一直留在宣传岗位,我告诉对方:“影响我的‘人物’我亲手写过,还希望影响更多的人。”
我刚进邮电局时,遇到最温柔的阿姨,就数嵇佩贤了。她是位离休干部,居然“离而不休”好多年,如今年过九旬还在学习,帮助有困难的人。她曾说“八十岁小来兮”,八旬前一直有“两个肩膀,三份职业”。这三份“职业”是“离休干部党支部书记”“信息服务团队负责人”“医生”,那些曾“叱咤风云”的离休干部都是她的“兵”,跟随她这位战争年代的“卫生兵”平静而恬然地从事面向社会的信息服务工作。嵇阿姨说:“我们都是党的普通一兵,年纪大了也要做点点滴滴的本分事。”1997年,我写的报告文学《大海里的一滴水》出版,反响颇佳。嵇阿姨感谢我说:“你写到了我们集体,离休干部只有汇入时代大潮,才不会干涸。”这部报告文学嵇佩贤阿姨还珍藏着,我却一时难以找到。今年“七一”前夕,中共中央首次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她荣获了一枚。
在我印象里的离休干部,原有28位,而今健在的只剩6位,无论健在与否,他们的故事都令人难以忘却。邹积升当年参军时抗日战争即将胜利,他为自己当了“八路”没与日本鬼子“血拚”感到“遗憾”。后来,他在抗美援朝中奋勇参战为国立了功。如今,九旬年纪,老人依然精神矍铄。朱遗兴是当年最年轻的离休干部,新中国成立前夕通过地下青年组织参加革命,在我眼里,他是典型的技术型干部,儒雅斯文,喜欢捣腾机械设备。在通信业发展的重大阶段,他不等不靠,像军人一样指挥若定,攻坚克难。当年,无锡联通刚起步,他积极扶植这个业中“孩子”。有人不解,认为他“吃里扒外”帮助“竞争对手”。朱老回说:“都是党的事业,都在为民服务,为何不能互帮互助?”
这些老人,在现在许多年轻人看来,平凡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一旦你与他们有过交集,对自己的影响却是潜在而深远的。枝枝叶叶总关情,他们会把“小事情”当作“心头事”,把“烦心事”办成“暖心事”,在坚守与执着中,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让你增信、崇德、力行。
最近,离休干部王庆福向建党百年献礼,用颤巍巍的手设计了专题邮展。千余张邮票和纪念封见证了党的光辉历程,书写了一段个人与党史的佳话。从中,我分明感受到延伸而至的“精神脊梁”。
多年来,我不太敢写这些“人物”,怕与他们只能在字里行间再遇。但促使我写这篇小文的,是我偶然上“百度”居然找不到他们,难道他们停留在“非搜索引擎”时代了吗?
依然,有“人物”从往昔岁月里陆续走来,我张开双臂,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