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正丹 文 |
中华河流,雄壮瑰丽者,莫过于长江。
我很早就想去看看长江三峡,对三峡向往之心,早已被历代文人墨客描写的关于长江三峡的文章诗篇所打动。其中,我最最喜爱的,是那首李白描写长江的《望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还有,描写三峡的《早发白帝城》:“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5月8日我终于如愿,开启了长江三峡之旅。
当天上午九点一刻,我们乘坐D952次动车,一路向西,直奔宜昌。山城的夜景很美,万家灯火星光灿烂,云雾缭绕,夜色迷蒙。晚上十点,“呜,呜,”汽笛长鸣,我们乘坐的“世纪荣耀”号豪华游轮,在茫茫夜色中逆流而上,向长江三峡驶去。渐渐地,在江水拍打船身的轻轻回荡声里,把我的思绪带到了远方……
浓墨重彩画三峡。最早见到长江三峡,缘于一幅画,是陆俨少老师画的《长江三峡图》。我上世纪六十年代师承觉迟老师学习中国画,期间因到苏北农村插队,中断了一段时间。七十年代,我办理病退,回到无锡,又继续跟从觉迟老师学画。我记得每周要到觉迟老师家两到三次,每次去主要是临摹名家作品。觉迟老师家和我们家是世交,两家友情深厚,而老师从不吝啬,拿出家藏的名家名画给我临摹。我记得临过樊少云、宋文治、贺天健等许多名人名家的作品。而让我最最难忘的,就是那幅陆俨少老师画的《长江三峡图》。
画幅不大,不到三个平方尺,是一幅横幅。整幅画,由苍劲有力的线条勾画出的崇山峻岭石壁,占了百分之八十的画面,石壁上枯藤老树缠绕,水墨功底跃然纸上。赭石、石青上色和浓墨点醒后,石壁郁郁葱葱。画面置顶处云雾缭绕,最最精彩的是画面下方白描出的滚滚长江,江面上一叶小舟逆流而上,船上数十名船工撑篙摇桨,奋力拼搏前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最精彩的长江三峡。这幅《长江三峡图》我十分喜爱,临摹了30多遍。
不久,经父亲的古文老师程景溪师公介绍,我正式拜陆俨少老师为师,学习中国画。我记得第一次到上海淮海中路老师家和陆老师见面时,我曾冒昧地提起那幅《长江三峡图》,陆俨少老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谈起了他的入川经历,并谆谆教导我说:“学习中国画笔墨很重要,但还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机会要去长江三峡看看那里的山山水水。”
陆俨少老师和觉迟老师已先后离开了我们。但是,到了长江三峡就会想起陆俨少老师的《长江三峡图》,想起在觉迟老师家临摹《长江三峡图》的情景。此时此景,终生难忘。
绘声绘色说三峡。八十年代初,我父亲海若和母亲已搬家到青山新村居住,应史可风伯伯邀请,父亲到江南书画院工作。不久,父亲参加了市有关部门组织的书画家赴长江三峡采风,记得同去的还有程堃、王东海等。父亲非常兴奋,因为长江三峡是他久仰的地方。采风活动结束,父亲刚刚回到无锡,恰逢冯其庸伯伯从北京来锡,那天晚上,父亲邀请冯伯伯到青山湾“百尺楼”书斋用餐,酒过三巡,话题直奔三峡。父亲十分激动,他对冯伯伯说:长江三峡是他一心向往的地方,之前看到画家黎雄才创作的《长江万里图》雄伟壮观,气势磅礴,就很想看看真实的长江三峡,这次终于如愿。到了三峡,才能真正地体会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真情实感。冯伯伯点点头,回忆起了他当年徒步瞿塘峡纤夫道和考察瞿塘峡口的情景,不无感慨地说:纤夫道崎岖曲折,壑深滩险,纤夫倚着石壁,面临激流,拉着纤绳艰难负重而行。瞿塘口悬崖峭壁,激流奔涌。只有亲身经历了此情此景,才能真正读懂杜甫的诗,“风急天高猿啸哀”就摆在眼前。席间,冯伯伯带着酒兴高声背诵了刘白羽的散文《长江三峡》。两位老友杯觥交错,越喝越来劲,越说越高兴,兴奋地站了起来,击掌齐诵“朝辞白帝彩云间……”
我听着他们的三峡情话,暗暗地为他们的兄弟情义喝彩。
身临其境看三峡。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我们早早登上五层甲板,想看看三峡的真面目。天色蒙蒙,整个江面被雾气罩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清楚。上午九点,我们换乘小游船,向神女溪缓缓前行。神女溪地属巫山,遥望巫山,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名句。神女溪水面不宽,水却很深。溪水碧绿碧绿的,太阳从云层中升起,阳光射向溪水水面,金色的阳光如同撒下的碎碎金子,映衬得神女溪水更加的绿,绿得如璀璨的宝石。传说神女溪是仙女洗澡的地方。民间传说,仙女到神女溪洗澡不能超过规定的时辰,过了时辰就回不去了。神女峰就是留在神女溪的神女化身。
长江三峡含西陵峡、巫峡、瞿塘峡,其中西陵峡最为险峻。据说,三峡大坝建成前的西陵峡,两岸陡壁高耸入云,江水汹涌澎湃,一泻千里,“千山飞鸟绝,万径人踪灭”。而如今,山不再高,水不再惊。船缓缓前行,在青山绿水间,我眼前呈现的并不是陆俨少老师笔下的“长江三峡”,也不是父亲和冯伯伯他们描述的山高水险的情景。我似乎觉得船好像不在长江中航行,而是在富春江里前行。眼前展现的就是黄公望的那幅名画《富春山居图》。
此时,我蓦地想起了冯其庸伯伯说的话:“长江三峡,在三峡大坝建成前的画面是砰然而‘动’,大坝建成后的画面是悄然而‘静’,一‘动’一‘静’,呈现的正是三峡风貌的历史变迁。长江三峡大坝建成后,彻底解决了长江几千年的洪灾,扭转了我国长期缺电的困局,功德无量。”冯伯伯说得何其好啊,我俨然感受到了沧海桑田般的历史变幻。
长江三峡之行,我们饱览了祖国的山川之美。同时,也让我回忆起了冯其庸、陆俨少、父亲和觉迟老师等老一辈文学、书画艺术家对长江三峡的情话和情感。老一辈的精神修养,对我们终生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