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5版:二泉月·心情

阳光下的老屋

  | 王远润 文 |

  三月时节,梅花已经把树枝染得红红的。只是,料峭的春风撩拨着平静宽广的湖面时,还是把阵阵寒意吹到了她的心头。她微微打了一个颤,觉得头脑清爽了很多。

  抬眼,她觉得天空好蓝,好清。如果不是收到了取快递的短信提示,她也许不会从图书馆出来,每天埋头在书本之间的生活她已经很习惯了。“这南方,可真冷,冷得骨头疼。”她在心底抱怨着,走到了收寄包裹的驿站,对着付款码,终于找到了她的快件。

  “是外婆寄来的!”她下意识仔细摸了摸快递包裹,那凸起的立体三角那么明显,不错,应该是外婆包的粽子。看向快递单上熟悉的地址,她感到视线有一丝模糊了……

  “外婆,我回来了!”耳边传来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她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推开老屋的门,欣喜地冲着屋里喊着——不错,女孩儿正是儿时的她自己,那时的她还是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脖子上系着格外显眼的红领巾。西镇的老居民楼向来是不高的,一座挨着一座,也拥挤。放学回家,一推门,那浓浓的饭香,刺激她每一根味觉神经,跟着饭香,她熟练地走进老屋的厨房,熟悉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暖阳,一缕,洒遍厨房的每个角落,而厨房里的主角——外婆,正熟练地指挥着锅碗瓢盆,魔术师一般地变出一桌又一桌可口的饭菜。

  “饿了吧,饭一会儿就好。”外婆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这笑像一抹阳光,温暖着她幼小的心灵。她就站在厨房的一角,看着外婆忙碌的身影,在热气腾腾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

  儿时,她与外婆共同住在老屋中,外婆的厨艺好,这在十里街坊都是出名的,每天,外婆都会变换花样,为她炒出不重样的饭菜,而站在一旁的她,看着外婆麻利地操作锅碗瓢盆,总会产生外婆是魔术师的错觉,动动铲子、碰碰刀,饭就做好了。盛菜,摆饭,招呼她坐下,再抖动着那双日益布满老茧的手为她夹上爱吃的饭菜,这些细腻娴熟的动作,外婆至今都没有变过。

  而在众多的菜品中,她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外婆包的粽子。那深墨绿色的芦苇叶被外婆卷成一个筒状,然后外婆会在事先泡好的糯米盆里双手捧出三捧糯米放进芦苇叶筒中,在这之后,外婆会在糯米上挤一层红豆沙,然后薄薄地用一层糯米盖住豆沙,最后,点缀一颗红枣,再用粽叶严严实实包裹住,缠上五彩线加固,一个粽子就做好了。那时,伏在外婆腿边,闻着阵阵糯香,看着那一绿一红的搭配,她觉得,外婆不是在包粽子,而是在做一件艺术品。红枣、粽叶、彩线、糯香,成了她关于美食最深的记忆。

  正想着,她已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裹,她看到外婆包的三只粽子工工整整地躺在里面,丝毫没有因为旅途中转的颠簸而变形,是的,外婆放得很仔细。粽子下面,她看到一张纸条,是外婆用不那么工整的字写下的,外婆只有小学文凭,遣词造句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孩子,粽子包了些,没敢多放,怕坏,先寄给你三个尝尝,剩下的都冰好了,等你假期回来吃。”她收起纸条,感到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既而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她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回过家了,也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外婆做的饭菜,吃过北方甜甜的粽子了。这一刻,她多想飞奔回家,看看外婆……她拿起手机,订下了周末回家的车票。

  “嫚儿,你回来了!都是你爱吃的,在外地吃不着家里的饭,也别委屈了自己。”这一次,近距离听着外婆的叮嘱,她感到踏实、心安。阳光投上老屋的餐桌,暖洋洋的,如外婆那爱抚的手,抚摸着她,她不觉地抬起头,望向外婆,却看见外婆那满头的银丝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那隆起的腰背,不再明亮的双眸,脸上经岁月雕琢的皱纹,无一不提醒她一个她不愿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外婆老了。

  曾几何时,在阳光下的老屋旁,在清澈得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她拉着外婆如阳光般温暖的手肆意奔跑着;曾几何时,外婆在夕阳下的老屋中伴着袅袅炊烟,翘首等候放学归来的她;曾以为外婆是巨人,外婆是骏马,却不想巨人也会老,骏马也会累。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外婆慢慢老去了,可她做的饭菜仍像当年一般可口,丝毫未曾变过。大抵,用爱做调料的饭菜,味道都不会改变吧。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扶着拄拐的外婆,就像当年外婆拉着她一样。老屋旁的画面就这样定格:温暖的阳光下,老屋的院落里,女孩与外婆促膝而谈,草地上留下脚印两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