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二泉月·心情

少年时代的朋友

  | 杨文隽 文 |

  我的少年时代,物质匮乏,图书稀缺。那时候,所知甚少,孤陋寡闻。偶然间遇见一本杂志,都会让你眼睛发亮。若是你恰巧喜欢,这本杂志会像是你步入林子拾得的一枚仙草,让你遐思悠悠,产生只有那种年龄才会有的似是而非的幻觉,其作用可能远远超出这本杂志,甚至会影响你的一生。

  初次见到这本杂志,我8岁。是在父亲中学阅览室的书架上相识的。我被它的刊名吸引了,一瞬间,我觉得它是我的灵丹妙药。我取下杂志,翻开,阅读。虽然刚读一年级,识字很有限,但我有很厉害的“猜字”本领,能把里面的文章囫囵吞枣地读下来,懂个大概意思。

  这本名叫《少年文艺》(有上海版和江苏版两种)的杂志,从此闯进了我的心。只要踏进阅览室,我的眼睛第一个寻觅它,我的双手第一个触摸它。这本杂志有什么魅力让我爱不释手手不释卷?首先,它适合我的认知范畴;其次,是因为它拨动我心中那根弦:与生俱来的文学情结,对人类精神世界的美好追求和向往。

  两年以后,我读三年级,语文课开始写作文。父亲终于从菲薄的工资里,挤出钱来为我订阅了江苏版的《少年文艺》,小小的16开本,是我人生的第一本专属杂志——印制考究、插图精美,就感到是一种艺术品,已经超越了书的概念,何况它本身还散发着纸香和墨香,以及在字里行间隐藏的故事与心得,便更觉得珍贵。

  四十年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还能记得当年订阅《少年文艺》的情景:秋天的黄昏,有桂花的香味,父亲说要送我一件生日礼物,我放下书包,穿过一条马路、一片操场,去中学大礼堂等父亲下班。礼堂里,一群男女教师在排练节目,手风琴拉的是《祝酒歌》的曲调,欢乐的歌声弥漫在空气中。排练结束,父亲从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征订单,上面赫然写着:《少年文艺》(江苏)、全年订。我的快乐一下子涌出来了,我捧着这张蓝字单子,就像喝了双套酒一样,既兴奋,又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我记得父亲的同事刘伯伯当时很庄重地说了一句话:这杂志健康有益,毛丫头有眼光。我早已懂得了“健康”的涵义,它更多的时候是指政治和精神领域。

  少年时代生活困苦而单调,《少年文艺》就像七彩梦幻一样,伴随着我一天天成长,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少年文艺》融知识性和趣味性于一体,为一个孩子懵懂的世界,打开了一扇很美的窗。更重要的是,《少年文艺》培育了我的文学细胞,使我对文字世界里神奇的组合充满了向往,文字的排兵布阵,是个耐人寻味的活。

  我最喜欢读的是小说栏目,那一个个身手不凡的作者,讲述了一个个楚楚动人的故事,其中赞赏不已的是两个名字:黄蓓佳、程玮。她们的作品也大多是关于少年的生活,但她们的视野为什么就那么的广阔呢?她们的文字为什么就那么的细腻优美呢?她们叙述的笔调为什么就那么的真挚感人呢?她们为什么就能够击中我少年的内心,让我为之悸动甚至为之悄然落泪呢?

  我怀着甜蜜的忧伤读黄蓓佳的《小船,小船》,读了不下五遍。每当我读到最后“他们互相紧抱着,久久地坐在河岸上。轻风吹动河水,小船在他们面前轻轻摇荡着,像他们小时候睡过的摇篮。哦,小船,小船,你知道吗?再不用坐着你去上学了,再不用你往返辛苦,再不会有人从你身上掉下来。掉进河水……再不会,不会了。”我趴在床单上低声抽泣起来。我心中那个感动,那种惆怅,难以用语言形容。美妙的疼痛的成长,植于心底,永生难忘。

  《少年文艺》一订就是六年,如影相随,如风相拂,直到我初中毕业。每月拿到新一期喷着油墨香的杂志,我往往读得废寝忘食,一字不拉地将它读完后再注入自己的瞎编乱造,说给弟弟听。《少年文艺》对我写作帮助很大,作文水平大大提高,经常被老师当范文在课堂上读给同学听,片区中学生作文竞赛也获奖了,也就是从那青涩年代我就立志长大当一名作家。

  我把每一年订阅的《少年文艺》装订成册,一共六厚本,放在书柜的一个角落里,一直珍藏着。同时在心里,也珍藏着那些读《少年文艺》的日子,那些梦幻般的快乐时光。我已很多年没有看《少年文艺》了,我不知道现在的《少年文艺》好读不?也许,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感受,我的弟妹,我的侄辈,他们会不会别有一番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