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建骅 文 |
在老屋西房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经年的马灯,虽已锈迹斑斑,但谁也不愿丢了,因为这是爷爷用过的遗物,是一种物证,更是一种念想。
那时,爷爷在村上小学做教师。那时学校都有晚办公制度,晚饭后,爷爷就会点上马灯,去学校办公。那个年代,乡村不通电,巷道里没有路灯,外面漆黑一片,窄小弯曲的村路、巷道全是泥土的,夜晚行走,没有灯光是万万不行的。
到了学校,爷爷就在马灯微弱的光亮下办公,有时我们也会背着书包与爷爷一起去学校在马灯下学习做作业,等我们作业做完了,爷爷的办公桌上已堆满了批改过的作业本。于是,我又拿出喜欢的小人书看,这时,办公室里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马灯火焰哔哔剥剥的微音和爷爷批改作业时笔尖“喳喳”的声音。
那年代,农村文化人凤毛麟角,村上一切有关文化、文字方面的事务,像替村民写家信,写上梁对联、春联,给民间写契约等,大小一股脑事儿都离不开学校。学校人手少,正好爷爷能写会画,毛笔字、钢笔字写得特别的好,常有村民请他帮忙,他也热心于村上、村民们的各种事务。白天要上班教学,这些事儿都是安排在课余和晚上,马灯成了他夜晚出行的必备工具,是他走夜路的帮手。
那时,晚上常有乡下人家请他给写家信。一次晚上,他被一村民请去给远在边疆当兵的儿子写信。一封家信,家长里短,信息量大,要写好长时间,爷爷总是不厌其烦,内容写全面,给家人传递心声,给远方的亲人送去思念与嘱托。那时,村上凡是请爷爷写信的,不管他工作多忙,他从不拒绝人家,他总是说:“人家有困难才找你,帮人家做点事是应该的。”爷爷每次出去,等办完事拎着马灯回来常常是子夜时分了。
那时的学校属于村办乡管,为了提高农民的文化素质,扫除农村文盲,上面号召各村举办农民扫盲识字班,具体工作由学校负责,爷爷是校长,便主动承担了这副担子。
他每天上午把课调好上完,下午着小黑板,带着教本和粉笔,来到田头,趁着村民劳动歇晌的间隙,进行扫盲识字教学,无论严寒酷暑。有个别社员因事不能参加学习,他就利用晚上的时间,着马灯,带着教材,登门补课,无一例外。
那时,我们还小,每天晚饭后,知道爷爷要出去了,我们便主动站上凳子,帮爷爷拎下挂在中柱上的马灯,爷爷便翘开灯罩,点亮了,拎着马灯走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我们村子居住分散,是由三四个小“舍”组成的,舍与舍之间还隔着农田。每晚,爷爷就是着马灯,沿着巷道和田埂从这家到那家,给缺课的社员补课,风雨无阻。一晚又一晚,一年又一年。马灯的光亮,照亮了乡村的巷道与田埂,也照亮了村民们的心。因为爷爷长期坚持在扫盲线上,村民们从“睁眼瞎”的文盲,变成了能读书报、写家信的“明白人”,也因为他出色的扫盲工作,受到了省市县各级的通报表彰奖励。
那时,爷爷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马灯,擦灯罩,每次爷爷擦灯罩,我们都喜欢蹲在一旁观看。只见爷爷拎起马灯上面的盖儿,取下灯罩,对着哈口气,然后用废报纸里外擦,把灯罩擦得光亮透明,再安好。拧开油箱盖,用柴草测一测灯里的油足不足,晚上够不够用。揩拭灰尘,把马灯收拾得干干净净,似乎在做好出发前的准备,生怕晚上马灯半途中“熄火罢工”。
听爷爷讲过,一次被一家请去写契约,事情办好后,爷爷拎着马灯往回走,那天风大,马灯被吹熄了,他只得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回摸,还撞了墙,摔了跤,到家时已是深夜时分。他给我们讲这些时,只是笑了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似的。是啊,爷爷总是热心于村民们的各种事务,即使苦着累着也乐意。也因此,他在周围百姓中有着极好的口碑,村民无不敬重他。
马灯,跟随了爷爷一辈子,它是爷爷走夜路的眼睛,也见证着爷爷倾心教育事业、服务于村民的辛劳与欢乐。
现在乡村条件好了,条条乡路都铺上了水泥、柏油,夜晚路灯高照,明如白昼。马灯,成为了时代的记忆。今天,当我看到这盏灯,就会想起爷爷。有了它,我在前行的夜路上就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