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明辉 文 |
我为什么写诗呢?源于对诗歌的热爱,这完全出于精神自觉。在碎片化阅读的时代,长篇累牍的书写已变得奢侈,诗歌这个载体更凝练、简洁,能在瞬间捕捉到灵感并记录呈现。
2012年,在本地的一次文学活动中遇见江一郎,他的不修边幅和豪爽个性令我顿生好感。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一起到山中游玩。熟识之后,隔些日子,我会到他家里坐坐。他爱山水,到山中去,可能是他的一个心愿。那种质朴的情感、对田园生活的歌咏以及对乡村的依恋,在他的很多诗中都有描述,也许,是他的潜移默化开启了我的诗途。
另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是2017年3月,得知江一郎病重,要去上海华山医院治疗,震惊之余我写了诗歌《春天就像一场旧梦》:“而今,草木葳蕤/花事未了/一样的早春,一样的晴日/春天就像一场旧梦”。此后,直至他离世多年,陆续写了怀念他的十二首诗歌。人是有气息的,如同草木,与气息相投的人交往才有意思。在与他交往的短短六年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成了我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
在反复阅读中,江一郎的诗歌风格对我产生了明显影响,如《向西》《老了》《玻璃终于碎了》《雪为什么飘下来》等。他的诗歌语言朴素、充满张力,他对身边的事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的姿态是向下的,在低处甚至更低处。他的诗歌交织着爱与悲悯,无论是写乡村、山水还是自然之物,不断将事物内化,突出命运的隐忧,从而构建多维度的精神图谱。
2016年10月,在漫长的西北行旅途中,在荒凉的戈壁、颠簸的客车、歇脚的旅馆,我匆匆写了一些分行文字,如《壶口谣》《在酒泉》《嘉峪关》《德令哈》《塔尔寺》《额济纳的胡杨林》《鸣沙山》《青海湖》等。视觉上的冲击激发了我的灵感,让我挖掘内心的宝藏:“温一壶烈酒/灌上落日的金黄/与连绵的沙丘对饮/风沙洗劫了我的欲望/驼队消失在无尽的荒凉”(《鸣沙山》)。
近十年来,我常去杭城小住,去的地方有西湖、拱宸桥、良渚、龙坞,也常在离住处不远的河边、小树林中漫步,眼前的事物,使我陷入了冥想,陷入了对生活的叹喟与忧思。灵感的火花瞬间绽放,诗句突如其来,因此写下《断桥》《拱宸桥》《运河边的卡秋莎和一只水鸟》《良渚之子》《在龙坞,诗人们谈论新湖畔》《晚归》《在水边》等。“我的面前是一条逆光的河流/河岸边的石头、青草和芦苇停止思考/水被微风带走,漾起波纹的暗伤/不知名的鸟儿潜入水底/灵性的啼鸣响彻虚空/静默的尘世,有我晃动的忧伤”(《晚归》)。
在喧嚣的尘世,人是孤独的。当你真正进入到自然的山水,在青草间呼吸,便会产生愉悦、舒展和自由。2021年4月,我写了《一种寂静》:“天空蓝得纯净/行走于寂静古道上/我们将身心交还给山林/我们跟起伏的松涛交谈/我们听林间鸟鸣/我们看蝴蝶在花丛翩跹/山间草木禽虫/仿佛失散已久的亲人/寂静古道上/风轻摇着树影/油桐花纷纷落下”。
2019年4月,我和几位文友在雁荡山灵峰侧畔谢公岭脚下觅得一处居所,起名“素履之宿”,一边经营,一边山居。山中小住是我与山水融合的愉悦时光。短短三年半,我写了《灵峰山谷》《雁荡山居》《山中写意》《五月,与诗人小酌》《山居的阿人》等。身边的竹林、菜畦、茶园、鸡犬、草木,使我回归到原始的简朴,这是一种无忧与忘我的境地。我就像俗世中的一株草木,与山野交融:“在灵峰山谷,云涌了进来/这华丽的云啊,随着微风流动/我该如何用语词形容/这清寂之地,燕子上下翻飞/一团黑色的闪电,瞬间捕获了我/我涉足的山林、溪涧和古道/有鸡鸣犬吠,飞禽走兽/在铺陈鲜花的林荫/我的衣襟沾满朝露/在油桐花瓣落下的一瞬/我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踩伤了它/我伏低身姿,遍寻落花/目光随流水远足”(《灵峰山谷》)。我留恋于这样的山水,人变得安静,触觉又变得特别灵敏。雁山灵秀,草木丰盈。山间晴雨,乃自然之循环,天地之变幻。当人完成了自我教育,与山水相呼应,草木同呼吸,便能够体察入微,洞察分明。
人是自然之子,也是灵性之子。是的,是山水滋养了我的灵魂,也滋养了我的诗歌。
《身外之物》,张明辉 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24年7月出版,定价:5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