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二泉月·市井

桑葚熟了

  | 杨红兵 文 |

  小雨间歇,小区里,我沿着小石子铺就的道路漫无目的地散步,不提防前方一阵欢声笑语遽然而来,不由一愣,移步换景,竟然是几个成年人在“扯桑枣”(乡里俗谓,即摘桑葚),模样极是开心。

  不知何时,这株掩藏在小区绿化带前的桑枣树(即桑树)竟然生长得如此茂盛。我一步一步地走近,桑枣树的叶片阔大舒展,脉络走势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玛瑙般通透的绿。数片叶子当中,一簇一簇的桑枣(即桑葚)成群结队,三四颗成一堆,于青褐色的枝干上悄然列阵,挨挨挤挤地拥在枝干向阳的一面。

  也许是初夏浅至,桑枣并未全部熟透,青色的形容尚小,半红的含羞低眉,紫黑的却如夺朱正色,有着几分雍容华贵,虽是乡野产物却隐约透出些许大家闺秀的风姿。一阵风过,叶片簌簌作响,桑葚随枝轻动,漏下的光斑在桑葚上轻轻跳跃,成熟的桑葚仿佛成串的紫葡萄那般诱人。此时,树下触手可及处的桑葚已然成为他人腹中之物,我踮起脚依然无法触碰到那根“心仪”的“丰满”的枝条。不得已,我微微蹲下身子,然后猛然一个弹跳,指尖便抓住了稍高处的那根“他人染指”不多的枝条,心中不由一阵窃喜,没注意因为下落速度过快,一些熟透了的桑葚便毫无征兆地同步“自由落体运动”,或不声不响地打落在头上,或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身上……引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记忆里,我们似乎从未留意到桑枣树开花的历程,也都不晓得桑枣花的模样,在我们的不经意之间,桑葚已经在枝头生长、成熟。这时,快乐是属于孩子们的,尤其是我们男孩子的。我们爬上树干,大快朵颐;有时也会带着一个小袋子,摘取一些成熟的带下去……小伙伴们一起分享,所有的快乐都像嘴角的墨黑色,生动活泼,无法掩饰。有时,树梢高处的枝条过于柔弱无处借力,但又委实诱人得很,我们便会在树下铺上一块大塑料纸,或用竹竿敲打树枝,或大力摇晃树干,桑葚便会稀里哗啦地跌落下来……于是,在那些傍晚,大家都会成为一个大花脸回去,甚至牙齿都是紫黑色的,衣服上也会有或抽象或写意的“水墨画”。

  这时,我将拽在手里的枝条用力向下压了压,小心翼翼地扯下一颗,噙在口中,轻轻咀嚼,淡淡的水气里有着丝丝的甜味,但却觉得齿颊生津、口腔微甜。这时,一个路过的小孩子喊道“这叔叔在摘桑葚呢”,我不由一惊,忽又想起我们一直是叫“扯桑枣”的,这些之前的俗词俚语,已经从现在孩子的生活中慢慢消失了。一个“扯”字,有着多少生活的气息,有着多少直抒胸臆的莽撞;且我们将“桑葚”称呼为“桑枣”,又是有着多少不加修饰的喜欢啊。于是,我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这是扯桑枣”,小孩子却一脸迷惑地看着我,表情很是懵懂“这是枣吗”,我又被问得愣住了。

  我不由想起前些时见到的盒装桑葚,在外包装的前呼后拥中,依旧是透亮的黑,如水晶般,大小一致,丰腴得很,煞是好看,只是味道和记忆中的不尽相同,淡涩且寡味了许多。

  极目远眺,小区的远处,麦田已经泛黄,连绵起伏,浪起涛涌。几只布谷鸟从上方不疾不徐飞过,丢下一串串“麦谷割割、麦谷割割”的鸣叫声,依稀有着浓郁的家乡口音。

  乡愁,从来不是莫须有的,而是深藏在我们的内心,是羁绊,是牵挂,是留恋,更是人生逆旅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