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歌 文 |
连续两周在周末选择去海盐的沈荡小憩。
握一杯“晴天见”的咖啡,晃晃悠悠,沿着河,从镇的最西面逛到最东面。天空的云很高,你得努力仰头去追,葱绿的树叶在树上,仿若与你熟识已久。
沈荡并没有我的亲戚,之前我也没有在沈荡生活过,但它就是会给予你一种久远的记忆,不紧不慢地从时光的隧道里穿越而来。
或许是来自很早之前读过的一本小说《许三观卖血记》,当朋友推荐我读这本书时,我并没有马上读,我觉得仅凭字面意思,应该不太会喜欢它的内容。也在扉页看到过余华的名字,亦未料他竟是海盐人,是著名作家。最初这本书我是从秦山文化站借阅的,在床头放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看就要到归还的期限了,才匆匆阅读,便是那次,在书中认识了“胜利饭店”,认识了胜利饭店里的“黄酒与炒猪肝”。
因此在手握一杯“晴天见”咖啡之前,我必定是已经在胜利饭店吃过了卤猪肝,或者雪菜炒猪肝。实话说,猪肝还是我妈炒得好吃,一盘韭芽炒猪肝通常是我家饭桌上最早光盘的。但沈荡与黄酒,沈荡与炒猪肝,就如冬日与围炉煮茶一般,缺了任何一个,都是不完美的。
去沈荡三次,总有一次得去沈荡酒厂。自然,通常是陪朋友去的,于是经常会厚脸皮地打扰庞总。但庞总从未显得不耐烦,倘若他恰巧不在,也会安排解说员陪同。从酒厂的历史文化,到满院的酒缸,再到地窖里醇香的酒味,土陶的坛子除却酒的原香,更是落满了岁月的气息,坛子里装的是酒,却也更似满坛的故事。院子一隅,修缸的师傅正在陶醉地敲打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旋律,但倘若你细听,又分明是一段悠扬的乐曲。
张先生的高中生活是在沈荡度过的,他说,学校的北面是河,他便住在沿河的宿舍里。冬天的时候宿舍里尤其凛冽,把所有的衣物被子都裹在身上,还是会瑟瑟发抖,所以只好去操场打球,打得热乎一些时,再扑回到书本上刷题。
我没有见过高中时的张先生,却在他的表述中认识了那些年的沈荡古镇与沈荡中学。沈荡的古朴与广阔,沈荡的晴朗与风雪。
三年之后,张先生背着行囊去省城继续求学,之后,好像也甚少回沈荡看看。他曾指着河对岸跟我说,他的高中在那里,但亦未有走近探寻的意愿,大约高中苦读的日子在他的回忆里并不太美好。但我依旧欢喜,这里毕竟孕育了他的梦想。
我若和张先生同去沈荡,免不得梳洗打扮一番,且满怀期待。我对诧异的他坏笑,万一遇见你的初恋,我总要显得更年轻美貌些才好。张先生也笑,那些年除了数理化,脑里根本装不了其他。
农村孩子上大学跳农门的梦想,执拗得可爱。
蔡老师是在沈荡长大的城里人,他的笔下,落满了沈荡往事。他离开沈荡的时候,偷偷把家里的半枚钥匙藏在离家不远处的围墙缝隙里。蔡老师在沈荡的家只有四十多平方米,却曾经是他的全世界,欢声与笑语,在他日后的生活里一直萦绕在周围,触手可及。
很多年以后,蔡老师回古镇,便去了曾经的房子。一切似是而非,居住的人却已不在,恍然中,他想起了半枚钥匙,并从墙缝中细细寻了出来,与家中的另外半枚钥匙吻合。听上去有点像“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但我确实相信,纯善的蔡老师,心里住着永远的沈荡爱情故事。
同样在沈荡寻到爱情的还有夏壹天,刚参加工作的壹天在沈荡税务所上班,在那里他认识了他的吴老师。壹天总是会想起那个傍晚,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赶来见面的她,后来在壹天的单身宿舍里,吴老师买来裤夹,把他的制服笔挺而有序地挂起,温馨的一幕,让壹天有了对家的渴望。原来爱情有时候还是一种温暖的触动。
《沈荡赋》被钱老师写得荡气回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如此有才华的人成为朋友。来自沈荡塘坊村的钱老师外形普通,我常笑话他更像一个农业专家,然而熟识之后,我总忍不住对张先生赞叹:我从未结识过这般有学识却谦逊的人,他的胸襟中装满了我们未知的才学,如此博大。
春天,钱老师邀约我们去采枇杷;秋天,满树的柿子慢慢变黄,钱老师用蛇皮袋装了,与我们分食。他家顶天立地的书柜中,总有我厚着脸皮讨要的书籍。
而我最喜欢与钱老师喝酒,他喝了点酒,便会在每一句的话语前强调“我们读书人”。没错,他说的是“我们”,于是我闻言悄悄挺直了腰背,仿若瞬间也成了可以与钱老师一伙的“读书人”。
古镇被我晃悠得差不多了,握着的“晴天见”咖啡也快喝完了。我喜欢榛果口味的咖啡,那是沈荡的味道,香醇而饱满。
河的对岸,沈荡中学依旧在,老房子的檐下,摆着两把咿呀作响的竹椅。我在河边伫立良久,瞅见风吹皱了河面,又微微拂动每一片树叶,阳光深深浅浅地盖在身上。细嗅,是时光的味道,如此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