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1版:二泉月·文学

野菜和蕈

  | 曹友伦 文 |

  人类很早就开始食用野菜了。在《诗经》开篇的《关雎》中,就出现了“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的文字。荇菜,又称水荷叶,是一种河、池中的水生植物。古人知道此物可以做菜食用,于是一直沿传至今。我在农村时,对野菜也很有好感。

  荠菜是一种一年或两年生的草本植物,很耐寒。在零度以下的冰冻天,它依然还神采奕奕地生长着。荠菜对生长环境从不挑剔,无论在杂草丛生的荒岗,还是在家常蔬菜的园地,它都能生存。人在野外,只要仔细寻找,总能看到荠菜的踪影,这也许就是野菜的野性吧。

  辛弃疾曾写过“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的诗句。凭这两句,就把乡村野菜的风景画出来了。乡村早春,总有孩子或女人提着小篮在野外田头转悠,他们这是在寻找荠菜。

  荠菜个儿不大,味道却独特,做菜后不但味鲜,竟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把洗净的荠菜剁碎,加入白糖、细盐、猪油拌和做馅,用揉搓好的糯米粉包裹做成团子,就叫荠菜团子,是一种让人流涎的小吃。

  荠菜不但可以做菜,还是一味疗效确切的中草药。它的药用价值主要是和脾利水,对高血圧和动脉硬化等疾病都有辅助疗效;荠菜花还有止血功能,对肺咯血和便血都有治疗作用,为此荠菜花还被冠以护生花的美名。

  还有一种常见的野菜叫马兰。马兰多生在田埂旁,它的根系发达。马兰根所到之处,那里定有新的马兰苗出土。因此,田埂上的马兰常呈群生状态。

  儿时春天来临,我首先想看的不是桃花、杏花,而是常到麦田的田埂旁转悠,看看马兰头有没有长出来了。

  我把采摘回家的马兰交给母亲。母亲把马兰洗净后,就用开水焯熟,然后沥干切碎,加入麻油、香干和糖,凉拌着吃。这种凉拌马兰,自有一种清凉鲜美的味道,此外,还有淡淡的清香飘散着。只有在三月初三,母亲才把马兰炒了吃,并且和大蒜一起清炒。在民间有“三月三,大蒜炒马兰”的老话。其实,大蒜炒马兰并不怎么好吃。至今,我依然不明白三月三大蒜炒马兰是什么意思。

  乡村的野菜,除了草本植物,还有菌类。在菌类植物中,最常见的是黑木耳和蕈。

  在我的青年时代,家乡的农田都种上了桑树。我的家乡就叫大桑园,大桑园的村民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蚕农了。

  每年养罢春蚕,蚕农就在桑园除草翻土。那时,我也在桑园劳作过。有一次雨后不久在桑园翻土,忽然发现有些衰老的枯桑枝上附着不少黑褐色的耳状物,我的邻居说那是“趴趴耳朵”,可做菜吃。后来知道,“趴趴耳朵”其实就是黑木耳。

  我把洗净的“趴趴耳朵”加了佐料在饭锅上清蒸,味道让我惊叹,和买来的干品大不一样,吃在嘴里自有一种肥嫩感,这种肥却是肥而不腻,口感很独特。

  在菌类野菜中,要说鲜美,还得让位给蕈。家乡的蕈类,我都叫不出它们的学名。只知道长在杨树上的叫杨树蕈,长在竹林里的叫竹蕈。还有其它的蕈类,我们就直接根据它的形状命名了。比如有一种老鸡婆蕈,形状就像母鸡的鸡冠,但体形要比鸡冠大好几倍,这种蕈特鲜。

  老鸡婆蕈大多在雨后群生,也偶有单独生长的。如果找到这种蕈,大多能满载而归。在乡村时,我就见到有人提着一篮老鸡婆蕈回家,那天,左邻右舍都尝到了老鸡婆蕈的鲜味。

  此生中,我仅见过一次老鸡婆蕈。那一年,我还只是一个青少年,却有幸在门前的竹林里见到了这种蕈,但可惜只有两枝。老鸡婆蕈和竹林里的竹蕈虽是同类,质量却是大有区别。竹蕈小而蕈帽单薄,色呈白色,味道也和老鸡婆蕈相去甚远;老鸡婆蕈外观呈糙米色,其蕈帽很厚实,蕈柄也粗壮。那次我虽然采到了两枝,但那天我没有尝到老鸡婆蕈的鲜味。

  那天,当我拿着战利品兴冲冲走出竹林时,忽然看见村上有一个姓林的病人卧在门口的躺椅上。他生的是重症肝病,面黄消瘦,腹大如鼓。听大人说,他已经活不了几个月了。平时他双目无神,整天懒洋洋地躺着,也很少说话。谁知这时他见到了我的老鸡婆蕈,竟然两眼放光,盯住了我手中的蕈不放,并反复地说:老鸡婆蕈很鲜的,很鲜的!我望着他贪婪的目光,知道他很想吃这蕈。望着他那黄瘦的脸颊和异常的眼神,我默默把老鸡婆蕈放在了他的躺椅旁。

  如今,家乡的大桑园已经消失了,农田的田埂也早已抹平。曾经的家园,就剩老屋旁的小河还依然保持着原貌。晴天,阳光中的河水永远闪烁着梦般的金色,她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