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乐龄·悦苑

陪父亲散步

  下班回到家,母亲向我告状:“你爸躺在床上看一天电视了,医生关照他要多活动,他倒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光动手指头。”

  吃晚饭时我说:“老爸,饭后我陪你去买凉糖好不好?”前段时间,老爸好不容易戒掉几十年的烟瘾,嘴巴不习惯寂寞的滋味,开始吃瓜子,一抓一大把。吃多了,某些指标不正常,父亲便改吃糖。超市里有种薄荷糖,小粒包装,含在嘴里半小时溶化,咽进喉咙凉凉的舒坦,父亲爱吃。前几天给他买了一包,快吃完了。

  我正洗碗,听到开门声,父亲已出门了。“老爸,等等我”,我大喊几句,父亲没听见。我扔下洗了一半的碗,追了出去。

  暮色中,望见父亲的背影正一点点向前挪动。他的左肩明显高于右肩,左肩胛骨凸出,像被什么拎着,走起路一摇一晃。灰白的短发从后脑勺向上铺开,越铺越薄,脑袋中部还剩了大片空白。我气喘吁吁赶上去,父亲边走边转过头:“你来干啥?”“陪您去买糖啊。”我边说边伸出胳膊想挽他的胳膊。老爸胳膊一扬,挡了回来:“我不要搀!”我不说话了,默默地和他并肩走。走着走着,把父亲甩到后面了,我赶紧停在原地,两人再一齐慢慢往前走。

  父亲在小店货架上拿了包薄荷糖,付钱。左手在裤兜里掏,没掏到,左腿弯曲拱起,左肩斜压侧身,将裤兜抬高些,继续掏,还是没有。他准备掏右裤兜了。我打开手机微信,朝小店墙上的二维码“嘀”一扫:“老爸,钱我付了。”老爸掏裤兜的手立即顿住了:“你到底有没有付钱啊”,在他看来,传递纸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信用。“付啦,不信,你问店家”,我笑,店家也笑,父亲尴尬地笑了笑。

  我剥了颗糖想塞他嘴里。父亲头一歪,让过,自己剥了颗吃。父女俩并排着往回走。父亲的鞋底拖擦着路面,声音有点沉闷,像台老机器在慢慢转动。这是当年每天晚上骑车到几十里外,装几百斤货物运回小镇贩卖的父亲么?这是当年健步如飞背我上学的父亲么?我的心一阵揪心的疼。

  一路上,我没话找话聊,“这条路上的面店开了很多年了,老爸你什么时候也来尝尝”“路边花开得正好,和我们老家的是同一品种的”……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父母和子女的缘分,只有一世的交集。不要麻醉于来日方长的无限可能,也不必等到衣锦还乡的那一天,时间在不声不响间消耗着父母的岁月。在拥有的时候,尽可能地多陪陪他们。下次,我还要找借口陪父亲散散步。(蔡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