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4版:二泉月·市井

虹桥下的邻里情

  | 夏 杰 文 |

  在大铁锤沉重的敲击声和推土机刺耳的轰鸣声中,老宅所在区域的房屋变成了断墙残垣。在这里,我生活了四十余年。伫立在废墟前,伤感和惋惜之情油然而生,记忆中一幕幕的往事如开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老宅所在区域名为虹桥下,紧邻南长街和太湖大道,这里除了几幢老式公房外,其余全部是错落有致、结构有异、形状不一的私房,是典型的江南民居。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后期,老居民们大多为原汁原味的土著。不少人还同在柴油机厂、丝织二厂等企业共事。在这里,大家和睦共处,从朝气蓬勃的青年开始,造房砌屋、结婚成家、繁衍后代,到进入两鬓斑白的垂暮之年,甚至走完人生的终点,虹桥下也成了生命的最后驿站,他们在此可谓倾注了毕生的情和爱。“老法头”里,虹桥下大多数的居民虽然并不富有却心地善良,虽然生活平凡却容易满足,每天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日子倒也过得踏实安心。“吃了吗?”“去哪里?”“忙不忙?”这是居民们路遇时热情的招呼语。普通的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却将浓重的乡情充分体现。

  虹桥下的邻里情是热忱友好的。白天,每遇老天变脸,在一片提示邻居的“报警声”中,退休在家的老年人、倒班休息的成年人便快速收取晾晒在外的衣服。同时将竹竿上邻家白班双职工的衣服收回家中并折叠好,等他们下班后奉还。平日里,要是来了“生面孔”的亲戚朋友而恰巧家中无人时,隔壁的老阿姨便会主动上前打招呼,问清关系了解原由后,热情地将客人请进自己家中,倒茶让座,或者代为传话、转交物品,如同自家的宾客一般招待。

  那时的业余生活比较乏味,在家获取信息的来源和渠道,基本上仅靠家家户户的有线广播。记忆中广播里的《周末生活》和热门电影的录音剪辑是人们雅俗共赏的节目。因为生活内容平淡,加上彼此关系很好,所以邻里间“串门头”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小孩们会端着饭碗边吃边去隔壁“借饭碗头”,要是遇上人家饭桌上有荤腥,邻居家长往往会夹上几筷子好菜给孩子。大人们吃完晚饭后,便聚集在面积相对较大的邻居家扯话题、聊趣事、讲经头。若是哪家偶尔改善生活,包了馄饨、烧了菜饭,邻居间共享美食似乎是约定俗成之事。一到过年前,“有本事”的人会早早获得消息,将春节期间凭票供应的情况,如几号机动券对应买什么东西等内容刻钢板油印后,分发到每户人家。要是节假日里举家去外地数天,主人会放心地把钥匙交给邻居“看夜”。不用繁琐交待、无须多余吩咐,一句“只要家里有的,尽管用”,便透出了深深的信任、浓浓的友情。

  虹桥下的邻里情是真诚无私的。如遇一家婚庆寿喜大摆宴席,邻居们便自发“总动员”,让出家中客堂、备好大圆桌子、配齐长凳椅子、奉献锅碗瓢盆。喜庆前后数天时间里,搭建帐篷、燃放爆竹、洗菜剖鱼、端盆刷碗之类的杂事,根本不用“老本主”操心。作为回报,帮忙者家里是不用开伙仓的,可以在喜庆人家吃上几天。一旦邻居家中遇到困难,大家更是纷纷伸出援手相助,绝对不会藏私。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在厂里因事故烫伤了脚,有邻居得知后立即告知了一则秘方,但要用到麻油。母亲一看愁眉不展。因为当时物资匮乏,麻油是凭票供应的,平时大家都珍藏着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在菜肴里洒上几滴。无奈之下,母亲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挨家上门求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仅仅走了十家不到,就凑到了大半瓶麻油,甚至有的邻居将油瓶底也悉数倒完,终于解了燃眉之急,父亲的伤情也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即使现在每提到此事,父母总是感动不已。

  真诚互助的邻里关系,是一首赞美的诗,是一曲动听的歌。即便是后来我和父母都住进了商品房,但在余暇之时还经常会回到老宅。这里,熟悉的环境、久违的气息、和蔼的邻居、热情的招呼,总是那样让我们念念不忘和牵挂。

  随着拆迁进程的加快,也许要不了多久,虹桥下这个地名将不复存在。别了,可爱的虹桥下!别了,亲切的众邻居!虹桥下,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拆迁,抹去的是建筑,但丝毫删除不了记忆深处的烙印。虹桥下,你的小巷幽深,你的优雅清新,你的陈年往事,你的邻里乡情,让人思念,让人回味,更让人永铭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