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美玲 文 |
那场感冒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的一个新品创作正在半途。这天起床后先是头昏,继而食欲不振,身上还感到一阵阵寒意。
早餐勉强喝了两口稀饭,就再咽不下。先生看出了苗头,提议我去医院就诊。
我急于完成手里的作品,因此对先生的建议一口拒绝,马上钻进工作室,忙那把壶。
这是把“君子壶”。一个早上,思绪始终游走在壶与竹的想象间。不知什么时候,我双手正细心地把刚搓好了的竹枝往壶上粘贴,耳边忽听先生招呼:“吃饭吧,你饿了一个早上了。”
就这么一句话,却让我顿生无名之火,侧头朝先生翻着白眼,大声吼叫:“吃!吃!我咽不了还能硬塞?”
先生满脸委屈,低头退出了工作室。我平复了下情绪,继续做壶。然而,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这头又大又重,无论我多努力,竹叶总贴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再也静不下心,只能放手。
经过客厅,看见先生正坐在沙发上默默抽着烟,我并没理会。进餐厅,桌上早已摆上他精心烹饪的几个菜蔬,我吃的米饭也已端上餐桌,我一声不吭,只顾自己闷头扒拉着饭粒。
先生抽完烟也来到了餐桌边,与我对面,端碗吃了起来。我的眼神在无意扫视,见他吃饭时也有心神不宁的样。
他在不断地看我。
“酸菜黑鱼片,开胃,你平时最喜欢的,吃……”
此时的我情绪极度低落,先生的话应该是对我满满的怜爱,可我偏执地认为他是巴结,是讨好。我对他并没回应一字,偏就不夹菜,自顾吃着白饭。
大概划下大半碗饭时,我胸口堵得慌,再也咽不下,就放下了筷子,独自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我闭了闭眼,想定下心来。可是,坐了好一会儿,心里仍然觉得空落落的。于是,我还是走进了工作室。
拿起壶,继续贴竹叶,攀竹节。可做了半天,精力还是不能集中,贴上壶的枝节竹叶,简直目不忍睹。我越看越不顺眼,竟然顺手把壶狠狠地砸到了工作台对面的墙上。那壶在“啪”的一声中泥料飞溅,而我,也被自己莫名的爆发吓得目瞪口呆。
稍停,我马上进了房间,而且竟会在满手泥巴的状况下横倒在床。我不知自己是中邪了还是什么,眼泪一串串从脸颊上流淌下来。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为我擦手,为我脱鞋,为我顺身子。继而,是房门的轻扣声。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的,不过,这觉睡得极不踏实,我做了个噩梦:这是个狂风暴雨的天气,黑压压的天,我在一片荒郊中被人追赶,我拼着性命在逃,可就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头,我的双脚被陷淤泥中再也拔不出来,恍惚之间,就见背后有双黑手将要揪到我的头发时,我便“啊”的一声惊叫!我把自己给吓醒了!
“不怕,不怕……”
是我先生。他正坐在床沿用手轻拍我的胸口,轻声安慰。
我吓出一身汗水。先生马上去了卫浴室,为我放好了水。
泡个热水澡,这让我稍觉身子松了些。再回房时,我扭头看了看窗外,不知天什么时候已黑了下来。这时,先生又进入房来。
“去吃吧,人是铁,饭是钢,吃了再睡,才能恢复。最好么……还是别扛,我送你去医院……”
先生的劝慰怯生生的,他知道我情绪不好,怕我又发脾气。我虽一点劲都没有了,但还认为只是一场小感冒,撑得过。我没听先生的劝告,没吃晚饭,又躺进了被窝。
半夜时分,我一会感觉浑身像个火炉,热得蹬掉被子,一会儿又冷得迷迷糊糊叫唤:“冷呵,冷!”
“进医院!必须听我的!”
这是先生婚后三十多年第一次对我怒吼。而先生这时的吼叫,竟让我感到如此温暖。
先生风风火火送我进了医院,忙前忙后好一阵后,他坐到我挂点滴的床前,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满是歉疚地对我说:“抱歉啊,其实白天就应该送你来医院的。是我耽误了,害你受了这么多罪。”
这就是我的先生么?明明是我的不是,是我使小性子自作自受,他怎么就会往自己身上揽?
这时的我,脑海里马上闪出我们婚后的夫妻生活来:平时,我是以制壶为主,先生当着这个家的“后勤部长”,从做壶的工具、泥料购买,到送壶去窑上烧成、联系客户销售,再到家庭的日常生活,一日三餐不同花样的饭菜侍候我,全是他这个“一把手”撑着。
这就是夫妻呵!就那么小小的回顾,让我一把捏着先生的手,盯着他一双疲惫的眼睛用情地说:“今后别再、再惯着我,该说就说……该骂就、就骂……”
先生听过,一时间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换上了春天般的笑容,他打趣道:“别别,快别抬举我。我们是夫妻呀,相互包容、感恩,都是本分。我什么时候挨你骂了,那是本后勤部长工作没做好,接受首长批评教育呀,我连感激都来不及,还敢报复?嘻嘻……”
先生虽说的是玩笑话,可我从此记下了他的用心,记下先生待我的千般好。一场感冒,让我见着了先生的又一个长处:即使是夫妻,也要永远知道感恩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