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1版:二泉月·市井

雪的记忆

  | 谈伟 文 |

  夜里下了今冬第一场雪,下得如此吝啬。同过去的年代相比,江南雪已变得奢侈,只要天空飘来一些雪花,就感觉是上天的厚爱。以一场薄如纱幔的雪送别疫情笼罩下的2020,迎接充满期待的2021,这样看,仍然富有吉祥的寓意。

  远山灰白,满眼素色,人心也变得素净,站在树下,感受冻结的雪屑落在身上的分量,无声的相逢,刹那间的消逝,此时人与雪的缘分已经存在。人就像一朵雪花,一生尚未得到世界关注,就流星一般地消逝,觉得太短,但又想,毕竟与世界相遇过,这是一种缘分。

  雪算得上最干净的物质了,尽管雪从天空降临的过程也会受到空气的污染,但它在我心目中是干净的。我曾向往南北两极,向往高原雪山,也曾去过四姑娘山脚下,仰望过雪的景观,而内心崇拜的,是雪的纯粹、雪的高冷、雪的亮丽。雪是雨的精魂,是江河的本源,是人类生命的乳液。雪是令人敬仰的。

  雪也是令人怀念的,雪的环境里容易让人感受亲情的存在。童年的大雪天总是挥之不去的。吃住行的条件都比较艰苦,但只要一家人平安待在草房子里,有柴火,有米,有山芋,有煤油,水缸里有水,小狗进进出出,就觉得大冬天是温暖的。

  而这样的大雪天,一家人最重要的角色是女人,是母亲,母亲在家,锅子肯定是热的,被子是热的。油灯下扎鞋底到深夜,我紧挨着母亲的枕头熟睡在梦乡里。冬天里穿着有模有样的棉鞋,脚上从来没有生过冻疮,这在村上是令人羡慕的。

  大雪天,到菜地里割乌塔菜,烧猪食,喂猪,给猪圈添加稻草,去村后水塘挑水,穿着套鞋,在厚厚的积雪中蹒跚前行,发出雪地上独有的声音,这就是母亲给我的冬天印象。

  过了年,母亲75了,冬天还忙着帮我们兄弟俩腌咸菜、咸鸡,这些咸货我们不大吃了,又不好说不要。有一次我说,您年纪大了,以后不要养鸡鸭鹅了,影响村庄环境,自留地也不要种了,可以送给二娘舅和小娘舅。母亲听了很失落,说,没了地,就不能种菜,没有菜,也不高兴养鸡了,以后你们回来什么都没有了。母亲似乎还要尽力有所作为,她唯有依靠土地才有产出,除此没有任何渠道了。我想自己的话已经伤害了她,以后得注意。

  母亲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朵雪花,正从天空飘向大地,我希望它飘得慢一点。每个人都像一朵雪花,一生尚未得到世界关注,就流星一般地消逝,但毕竟与世界相遇过,这是一种缘分。

  人与世界的相遇,主要体现在与人的相遇,珍视所有的相遇,尤其是在寒冬里给过我们温暖的人,或在雪夜中给过我们安全感和自信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