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4版:二泉月·市井

塑料袋

  | 秋声 文 |

  塑料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物品。但对于我,却有一种特别的情结。

  在我的记忆中,家里最早使用到它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记得那时候的农村,刚有化肥用。一般的化肥,都是用蛇皮袋装,只有最高级的尿素,才用厚厚的白色塑料袋来装。装过尿素的袋子洗过后用处可不少,除了可以装粮食,还可以把它钉在窗户上。窗户上装了塑料纸以后,风不进、雨不进,家里也显得格外亮堂,比报纸糊的不知强了多少倍。在这样的窗户前做作业,简直就是享受。

  一天放学后,一直阴沉着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是细细密密的春雨,打在尘土中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样的小雨司空见惯,小伙伴们都毫不犹豫地冲进雨里,叫着笑着往家的方向跑了。我也毫不犹豫地脱下脚上的布鞋拍去尘土,然后把它们放进书包里,赤着脚冲进雨中。之所以要脱鞋子,主要是这种布鞋是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纳出来的,一年能得到一双就不错了,必须得爱惜。

  学校离家并不太远,大概两里路吧。赤脚在泥地里走,是一种享受。特别是踩在泥水里,柔腻腻的泥浆就从脚趾缝间挤出来,细细长长的泥条特别有美感,很有艺术范儿。我经常踩得不亦乐乎,久久不知疲倦。

  可是,牛毛细雨湿衣裳。没过多久,头发全湿了,而路才走了一小半,天色也暗了下来,家还在远远的迷雾里。一丝怯意渐渐升起。

  这时,我看见远处有一个白白的影子在雨雾中飘飘忽忽地飞。该不会是故事中的那个什么吧?!这样一想,我的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再一看,那白影好像成个人形。这更让我害怕了。可四下里只有高过脚踝的麦苗,躲不了人。还好还好,那边有个地垄,我赶紧跳进去伏下来,仅仅露出一点点头继续观察。

  白影子越来越近,还真是人,步履却有些熟悉。走近了一瞧:嗨,那不是我的父亲嘛!原来,他把尿素袋的一角折了进去,顶在头上当雨衣了。

  我从土垄后跳出来,喊了一声,父亲也被我吓了一大跳。他虽然板着脸,却藏不住后面的笑意,但嘴上还是骂了我一句什么。接着,就把这雨衣披到我头上,蹲下来背起我转身往回走。趴在父亲的背上,他的体温透过衣服暖着我,真是舒服极了,那种感觉,直到现在还让我不能忘怀。

  到了八十年代,得到塑料袋子变容易了。袋子也开始变小变薄,如蝉翼一般,还做成了背心状,美其名曰“背心袋”。这时候我上学是住校的,很多时候,母亲都用它们装了菜让我带到学校去。走的时候,母亲还不忘嘱咐我,袋子不要扔。她不说我都晓得,袋子洗一洗晾干了,还要继续用的。

  没有想到的是,这袋子有一天会变得不值钱了。不过,这是九十年代以后的事。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人们买菜不再带篮子了。菜都装进了五颜六色的背心袋里,提在手里十分方便,关键都是免费的。据说,这种袋子两三块钱就能买一百个之多,确实没有什么可值得计较的。

  不值钱的东西就会四下里到处是,草丛中花坛旁,捡不尽扫不完。一阵风吹过,就悠悠然上了树、飞上了天。

  背心袋被讨伐了,被称之为“白色垃圾”。它的危害源源不断出现在新闻里,限塑令终于随之而来。我家从各种途径拿回来的背心袋几乎都得到了二次利用。当然,主要是用来装垃圾。菜场里带回来的背心袋子,套在装杨梅的塑料篓子上刚刚好,篓子和袋子都得到了二次利用,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塑料袋子难以得到的那些年代,更值得怀念。有人说,当你在怀念过去的时候,就代表老了。或许,我这一代人,真的不再年轻了吧。